第八百九十二章 负重前行

    嗤拉！

    道符落下。

    尚未临身便被一只撑天巨爪拦住。

    顾修云抬起头，眸光深处闪过冷笑，果不其然，赤眼鳄龟见不得族中后辈陨落，终究还是出手了。

    众目睽睽之下插手斗霄境的厮杀，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赤眼鳄龟只能罢手休战！

    “人族小辈，你很好，这件事本皇记住了！”

    撑天巨爪带着赤水妖王离去，四周漫无边际的妖王如潮水般退去。

    守护在玉琼宫驻地边缘的宗门弟子，看到这一幕，都不由舒了口气。

    “妖族退军，我们赢了！”有弟子在欢呼。

    “我还活着，我真的还活着！”

    也有弟子失声痛哭，恐惧与绝望早已将心灵的防线彻底击破，在死亡面前，修行者跟凡人，其实没多大差别。

    他们终究还不是真意境那种存活了数万年的大能，对生命的渴望极为炽烈，同时，也畏惧死亡。

    “玉琼宫……保住了。”

    何长老露出惨烈的笑容，最后一丝意念消散开来。

    听到四周的欢呼与呐喊，徐臻缓缓睁开眼睛，面对赤水妖王倾力一击，她不仅闭上了眼睛，连魂念都没有催动。

    已然心存死志。

    “徐姑娘，你现在还不能死，玉琼宫需要你，十数万弟子需要你，宫内百亿凡人更需要你，”顾修云神色冷肃，“世上不如意的事情太多，与其缅怀过去，不如放下心中枷锁，人，不能总为了过去而活。”

    “顾道友……”

    徐臻望着眼前的青年，心中泛起波澜，并非爱慕，而是敬重。

    “这是十五枚规则道符，应该足够玉琼宫自保，”顾修云接着道，“各大势力经此一役，不敢再轻启事端，但最重要的还是自身实力，徐姑娘天生慧根，道心无尘，有望成就真意境，不可辜负一身福泽。”

    说着，顾修云又取出一枚通体晶莹的丹珠，打入徐臻体内。

    丹珠来自赤龟妖皇，其闯过枯树残界五层界关后，换取了三颗本源灵果与两株寿元神药，想要借此领悟五行本源，踏入更高境界。

    寿元神药都已经被炼化，本源灵果也耗去了一枚，只剩下火行跟木行灵果。

    徐臻擅长木行玄妙，服用木行灵果恰好合适。

    灵果入体，徐臻双目紧闭，整个心神都颤抖起来，她隐隐感觉自己触摸到了木行本源，木行大道所有规则都凝聚在眼前，清晰可见。

    “这是什么灵果，居然能让我直接触碰木行本源？”

    徐臻震惊了。

    一颗灵果，让她的心神近乎贴合大道，对木行道法的感悟突飞猛进，即使没有仔细参悟，心中依旧生出无数灵光。

    “顾道友——”

    徐臻猛地睁开眼睛，却已经找不到顾修云的踪迹。

    ……

    乱山秘境深处。

    一头模样略有些古怪的鹿妖悠然前行，黑色小猪趴在鹿妖背上，像是在沉睡，又像是在闭目修行。

    “一枚木行本源灵果，也算是偿还了徐姑娘的恩情，以灵果神效，最多百年，她就能迈入真意境。”

    鹿妖低语。

    徐臻对他的帮助微乎其微，抵挡鳞寒族妖王、几句提醒，算不了什么！

    但那是对九品祖师的顾修云而言，如果他只是个斗霄境初期呢？

    此番因果，不亚于救命之恩。

    顾修云还的不是恩情，而是心中道义，何况徐臻背后还有整个玉琼宫乃至上百亿凡人。

    一颗本源灵果，换百亿凡人安乐，倒也值得。

    鹿妖步伐稳健，缓缓走过陆地碎片，目光所至，时空微微扭曲，隐约透出百万年前的气息。

    “不是这里，剩余三处烙印到底在何处？”

    鹿妖沿着陆地碎片走了一圈，跃上虚空，朝着下一块碎片行去，没有任何妖王跟宗派弟子阻拦。

    赤水妖王扫荡乱山秘境，不只是二十九家势力遭难，许多镇守陆地碎片的妖王跟人族修行者也被顺手斩杀。

    征伐结束后，乱山秘境的厮杀并没有休止，反而越演越烈，二十八个宗派族群消亡，空出了大量修行宝地，各方势力都在极力争夺，哪还有心思理会虚空陆地碎片？

    鹿妖踏步前行。

    走过一处又一处……

    足足六年。

    他终于将三处道法烙印全部找到，不仅如此，还在玉鲲宝库内发现了天鲲族真尊留下的第五处道法烙印，算是一份意外之喜。

    ……

    此后岁月。

    顾修云游走于五处烙印之间，每日闭目苦修。

    天鲲族真尊对于命运的感悟颇为深厚，已经迈入七品玄妙层次，但只有玉鲲宝库的那枚道法烙印达到了七品，其余都在六品层次，可见天鲲族真尊领悟七品命运玄妙，也费了不少时间。

    五种烙印，各有其不同之处。

    第一枚烙印透着狠辣、疯狂；

    第二枚烙印充满悲凉、凄厉；

    第三枚烙印高高在上，如神灵俯瞰人间；

    第四枚烙印悲天悯人，宛如圣人在世，欲以自身饲养众生；

    第五枚烙印，也就是玉鲲宝库内的那枚七品烙印，却无比的醇和，没有凶悍杀机，也没有痛苦悲凉，更不像是神灵俯瞰人间，就像是一壶浊酒，五味杂陈，仔细去品味时，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七品命运玄妙，究竟该怎么突破？”

    顾修云越是参悟，越感到茫然。

    天鲲族真尊，走的方向跟他截然不同，那为真尊似乎是以生灵的悲欢喜乐为根基，领悟出诸多玄妙。

    而顾修云却不同，他的玄妙没有太多情感，有的只是对命运的不屈，一种人定胜天、自己掌控命运的执念。

    “连山记载的没错，生灵道并非物质道，修行方式千奇百怪，每一条路理论上都是可行的，单是一门命运道，就有无数方向。”

    “天机祖师一次次改变未来，可说到底，他真正领悟的是操纵命运，将自己视作神灵，世间众生，皆由其生杀予夺。”

    顾修云对命运感悟越发深刻的同时，也渐渐明白了天机祖师的道法。

    他跟天机祖师有些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顾修云走的是掌控命运，但只是掌控自己的命运，旁人的命运，他不曾理会。即使曾经借众生域凡人参悟玄妙，也只是给他们指引科技路的方向，没有太过干涉。

    天机祖师不同，其所修的命运大道，就是操纵世人命运，视众生为刍狗。

    尔等福缘，皆是我所赐，尔等祸劫，也是我所降。

    众生，不过是天机祖师手中的玩偶，所以他才会建立天机阁，传道于数十万弟子，那些弟子的命运，其实都被他操纵着。

    而得到天机阁弟子指引的修行者，也变相的被操纵了！

    以一人之力，玩弄世人于股掌之间，天机祖师成功了，故而，他领悟了命运规则。

    “以天机手段操纵世人的命运线，此举，等同于架空天地规则的权位，难怪他会被无尽虚空仇视，以至于受到枯树等数百位伪界尊的追杀！”

    顾修云摇头冷笑。

    代天赏罚，何等霸道，没有足够的实力，走这条路便是找死。

    由此可见，天机祖师野心有多大。

    生灵道的源头，就是修行者自己的道心，一旦让他成功，无尽虚空都将变成天机祖师手中的牵线木偶，那种情景，顾修云不敢想象。

    “不知不觉，已经在此度过六百年，虚空不灭体也终于入门，是时候离开了！”

    顾修云恢复人形，扬身站起。

    六百年岁月，对于修行者来说实在太短暂了！

    前十年，白空泽杀戮成狂。

    此后五百九十年，南部七座界域都有了警惕，白空泽几番无果，甚至差点落入尊者的陷阱，它终于沉寂下来，埋头炼化真意境亡魂带来的杀戮之力，并逐步提升道法感悟。

    人族真身肯定不会参悟道法，想要提升仙道境界，只能依靠白空泽自身。

    毕竟人族真身最大的依仗是武道真气，只要真气足够强，便始终能压白空泽一头。

    白空泽无法修行武道，想追上人族真身的脚步，只能极力参悟道法秘术，特别是空间规则。

    第四层空间之力，让白空泽成功踏入真意境。

    如果能更进一步，领悟空间本源，以白空泽的时空天赋，也许就能借此成为尊者境特殊生灵。

    到那时，谁强谁弱，可就说不准了！

    ……

    玉琼宫主殿广场。

    徐臻悬空端坐，前方站着四排弟子，甄长老坐在侧旁，模样比六百年前又苍老了许多。

    甄长老年岁跟何长老相当，距离大限已经不远，以他们的天资，踏入上妙层次已是极限，还是借了本源之力延寿之效。

    相比之下，徐臻三千年便踏入上妙，资质悟性确实胜过许多。

    当然，天资悟性只是一方面，道心才是关键，没一颗耐得住寂寞，日夜苦修的坚韧之心，斗霄境初期几乎就是极致。

    徐臻能踏入上妙，其师尊、师兄的陨落，有着不可磨灭的影响。

    亲人道侣死后，徐臻整个人近乎死寂，心中再无一丝杂念，这种心绪下，修为怎么可能不突飞猛进？

    与之相似的便是言素诗。

    此女能成为仙道巅峰强者，机缘是一方面，道心才是真正的关键。

    言素诗早年受尽折磨，自出生之日起，便承受着火焰灵脉的痛苦，每天都在跟死亡拼斗，她的心早就被磨砺的无比坚韧。

    对于强大的渴望，也远超常人。

    若非如此，顾修云不会倾尽资源培养言素诗。

    相比之下，言素情虽然身怀天机手段，且资质悟性同样不俗，但她对仙道巅峰的渴望并不强烈，而且生有心结，连六品玄妙都没办法领悟。

    修行路，唯有自助者，方能天助之。

    “……道法之变，在于恒定，在于通窍，在于圆柔……”

    徐臻口中滔滔不绝，讲述了足足半日，才终于拂袖离去。

    “恭送上真！”

    玉琼宫弟子躬身跪地，磕头行礼。

    六百年过去，徐臻早已是真意境大能，而且不是普通真意境，她领悟了四种木行规则，此后拜在一位人族祖师门下。

    功行与日俱增，如今已经接近八品巅峰。

    六百年修行，便走到这般地步，可见本源灵果神效何等惊人。

    长达一千年时间，心神始终与本源勾连，又隔绝了另外八种本源，修行效率提升至少千倍，配合徐臻枯寂若死的无尘心境，以及卓绝的天资悟性。

    生生造就出一位八品巅峰。

    嗖！

    徐臻返回虚空深处的道场，正要闭目静修，一道声音传来，“多年不见，徐姑娘风采更胜往昔，那颗本源灵果确实送对人了！”

    “顾道友？”

    徐臻猛地睁开眼睛，四处张望。

    下一刻，她目光顿住，落在前方的玉柱旁。

    一道青色身影凝聚成形，依旧是青年模样，跟六百年前没有任何区别，不同的是，此刻徐臻已是八品巅峰，仍然看不出顾修云的真实修为，但她可以肯定，对方绝非斗霄境初期。

    无声无息出现在道场深处，连真意境大能都没有丝毫感知，绝非普通斗霄可以做到，至少也是一位九品大能。

    “多谢顾道友相救，甄长老死里逃生，也是道友出手的吧！”

    徐臻躬身一礼。

    她成为八品大能之后，便从其余真意境口中得知了当年的详情。

    赤眼鳄龟族跟另外十一支族群退散，不是被规则道符吓退的，而是因为藏在暗中的那位九品祖师。

    一招斩杀八品妖皇，简直不可思议。

    “徐姑娘不必多礼，”顾修云摇头一笑，“贫道只是顺手为之，况且姑娘曾于我有两份恩情，以此报答也是应该的。”

    “妾身那点微薄举动，哪比得上本源灵果跟八品妖皇的性命？”徐臻连摇头。

    拜在九品祖师门下后，她才明白顾修云送给自己的究竟是何物！

    五行本源灵果，任何一颗都足以让祖师疯狂，居然就这么送给了一位斗霄？

    至今徐臻都无法理解，顾修云为何会赠她如此珍贵的重宝？

    “在徐姑娘眼里，只是无足轻重的举动，但在贫道看来，这可比本源灵果珍贵多了！”

    顾修云呵呵一笑，“贫道此来，是想跟姑娘辞行，妖神界域于我已无助益，日后想来也没有再见之日，故而特来辞别。”

    “顾道友……”

    徐臻红唇微张，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许久之后，她终于问道，“不知道友名号，妾身也好时刻念记。”

    “姑娘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顾修云笑了笑，转身离去。

    “早就知道？”

    徐臻满脸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