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大元老（下）

    听不懂，就要问，韩东深谙此理。

    “启命刀。”

    “应该能知晓这些的吧。”韩东眼底闪过一丝莫名色彩。

    此时的他，正对着皇女七语，这位被皇室共弃的异类皇女变得苍老、枯朽、她几乎喘不了气，看起来虚弱到了极点，仿佛是奄奄一息的濒死者。

    同时。

    他眼角余光看到了牙录星王满脸愁苦与悲愤，不像是伪装，情真意切的心绪波动差点感染到韩东。人有共通，心有共鸣，这就是星空霸主的伟大之处，随便一个情绪变化，足可影响整个恒星系。

    “七语，七语。”

    牙录星王，双目无神，低头低声呼唤着。

    “启命刀，启命刀。”

    韩东则是暗暗传念置放在体内空间的启命刀。

    “韩东主人。”正在沉睡的启命刀开始苏醒，崩腾一缕缕刀光，它竟然也有点起床气：“主人有什么事情吗，你在人族疆域，毫无生命危险。”

    启命刀略有不悦。历经无数年，它仍是孩童心性。

    韩东不置褒贬，没废话，将所有信息转化成信息流，直接传过去，他又补充了一句：“也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怪怪的，似乎哪里不正常，似乎有不妙预感，就好像心头笼罩乌云。”

    “现在情况是这般。”

    “你瞧瞧。”

    韩东想听听启命刀的判断。

    无论如何，启命刀活了那么久，毕竟是不弱于宇宙永恒境、见识无数生命、阅遍宇宙星空的特殊存在。

    然而。

    遇到这么奇怪的状况，饶是启命刀也有点懵：“怎么会？怎么可能？要不主人你再感知一番，仔细些，宇宙法则真的没退散？”

    韩东摇头：“没有。”

    参照启命刀的说法：宇宙法则、代表着基础秩序。

    “那道则又是什么？”韩东忍不住问道。

    “星空道则，宇宙法则，这两者本为同源，互相补充，无法分割，皆是一物。”启命刀低声说道：“只不过随着修炼进化的发展，智慧生命，越来越强，基于划分修为境界的出发点，渐渐将两者区分，形成了两个定义。”

    “简言之。”

    “这是一部神功典籍，宇宙法则相当于总纲、概括、前言目录，全都是形而上学的东西。”

    这东西，说不清，讲不透，根本没办法形容，星空道则却不同。

    启命刀晃了晃雪白刀身：“道则就等于神功典籍所记载的具体招式、发力技巧、玄奥显态，与法则不同，道则是力量的源泉，是指引修炼进化的方法论。”

    “宇宙法则的确可怕。”

    “但没有道则、就没有实质，最终只是空想。先道则，后法则，否则你单纯感悟甚至掌握了宇宙法则也没意义的。”

    韩东心念微动，摇头道：“那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这。”

    启命刀有点卡壳。

    想了想。

    它在韩东的体内空间，左右飞舞，盘旋了一会儿。

    “不会吧。”启命刀忍不住再次问道：“法则还没有退散？主人你真的确定吗？要不我出去看一眼？”

    “我只能感到似真似幻的强烈波动好像是狂风暴雨，狂猛，暴乱。”

    “宇宙法则，宇宙意志，遇到亘古天王，理应避让三分，更何况主人你又是命运反抗者，恐怕不止是避让，更会有异象诞生……除非有什么东西，强迫宇宙法则，将其催化……绝对不是人，以荒古殿堂的行事风格，不可能这么对待主人。”

    说着说着，启命刀大惊失色：“神罗！”

    “是神罗！”

    同一时刻，韩东也心生猜测，下意识脱口而出。

    “我的天。”启命刀的锋锐刀尖都在轻轻发颤：“我懂了，我懂了，韩东主人的资料，肯定被它们列为死亡序列，判断主人有嫌疑。”

    “而且嫌疑很大。”

    “不然，这可是人族疆域，神罗它们怎么敢冒冒然潜入此处。”

    太疯狂了，太疯狂了，启命刀狂点刀尖，它真是没想到，主人韩东这么快碰到神罗。

    韩东却有不同看法：“前些年光族生灵也曾偷偷潜入。”

    “不。”

    启命刀说道：“那是主人你的地位太低了，不知情。以荒古派系的强硬，光族必然为此，付出不少代价。”

    “也对。”韩东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假如真的是神罗窥探，如何避免暴露，你有什么办法，或者建议，快点说出来。”

    启命刀很干脆：“没办法。主人你修为太弱，只能祈祷，别被发现。”

    韩东：“……”

    启命刀又安慰道：“当然也不排除另一个可能：牙录星王、异类七语，这两人受到了命运影响，同时也是你们人族的棋子，只要给神罗机会，让它们观察分析，便能暂时消弭它们对主人的怀疑。”

    “棋子？我竟不知情？一丝一毫都不知？”

    韩东只觉得浑身发凉，这事这么大，根本没人告诉他。

    “主人你知晓，相应的，神罗也会知晓的。”启命刀以前追随过很多位命运反抗者，深深明白干涉法则的存在是多么恐怖。

    闻听此言。

    韩东这次不再是浑身发凉，而是心寒：“但我现在知道了。”

    “祈祷吧。”启命刀只能摇晃着古朴刀刃：“主人你只能祈祷人族没有放弃你，祈祷荒古派系的铁血作风，这一次依然照旧……神罗来得太快了，也怪我，事先没准备。”

    韩东沉默了很久，沉声道：“这一切只是猜测，只是经过短暂讨论，我们两个的猜测。”

    “主人，你要相信这世上没有巧合，尤其在你这位命运反抗者面前。”

    “韩东！”

    “韩东！”

    就在这个时候，启命刀的轻吟，以及源自外界、牙录星王的焦急传音、混杂一起，乱糟糟的，惊醒了陷入沉吟的韩东。

    他猛然抬头，眸光微微收敛，竟已是满头大汗。

    旁侧。

    牙录星王面色悲哀，勉强露出一份关切之意：“韩东你没事吧。”

    “没什么，就是有点急。”

    韩东摇摇头，面色如常的擦拭了两下额头细汗，时隔这些年，他终于再次体验到死亡危险加身、噩梦浩劫随时都可能发生的惊险滋味。

    看了眼牙录星王，韩东低着头，继续催动着灵魂。

    如星河浩荡，如烈日辉煌，灵魂威能的绚烂，彻底取代了旁边恒星的光热，宛若一道道乾坤光环将皇女七语围绕，可惜没有用，宇宙法则的阻碍之力，越来越强了。

    再强的力量，干涉不了法则，也是虚妄。

    牙录星王的双拳缓缓攥紧。

    “恩？”

    韩东抬起头，看向银发女子，这个名为七语的异类皇女。

    咔嚓！咔嚓！

    一根根银发失去原有光彩，变得干枯，继而碎裂。

    她面露痛苦之色，几近扭曲，体表肌肤也都在随风消逝，整个人以肉眼可查的速度，飞快瘦了一大圈。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她似乎要睁开眼睛。

    牙录星王轻声道：“忍忍，再忍忍。”

    “唉。”

    韩东也暗叹，当七语睁开眼睛，就是陨落时刻，牵扯到法则惩罚，即使至高出手，怕也难以令七语起死回生。

    咔嚓！咔嚓！

    银发越来越稀少，寸寸飞灰，泛着银辉，飘飘洒洒在周围，甚至韩东隐约感到牙录星王的疯狂愤怒，就像是歇斯底里的野兽：“你们皇室不出手，也不让人出手，我请动韩天王相助，还是不行，还是不行。”

    牙录星王没说话。

    但低沉氛围，恐怖气机，掩饰不了。

    “我再尽力一试吧。”韩东犹豫了很久，才说道。

    他刚刚准备拔刀，但是猜到了可能有神罗在旁，便维持身心稳定，也让启命刀陷入沉睡，他一人在此，都已经很危险，再动用启命刀，还嫌死的不够快？

    要知道。

    启命刀沟通命运道则，乃是至高层面的宝贵武器，估计神罗族对于这类武器，都会有详尽记载，一旦查证，认出这柄启命刀，他的身份也会随之暴露。

    “不过。”他暗道：“即使装也要装的拟真，免得被神罗怀疑，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般想着，韩东抬头，深表歉意的轻叹：“我会施展最强之法，几近于永生战力，希望救得了七语。”

    “恩？”

    牙录星王深深吸了口气，凝视着韩东双眸，心头闪过一丝疑惑与猜测，眨眼间消散不存，感激道：“多谢韩天王仗义相助。”

    韩东摇摇头，缓缓摊开掌心，五根手指合拢之时，宛若五座巨山汇聚到了一起，宇宙空间都扭曲，时光流速也发生细微变化。

    牙录星王为之动容：“弱等法力行列？”

    不对！

    比起弱等法力，更胜一筹，牙录星王不由得哑口无言：“古往今来、最强的人族天王……传言不假，绝非盛赞，反而是低估了韩东。”

    打个盹的时间，这后辈韩东从太初晋为亘古天王，又从恒宫级变成宙合境，具备永生战力，哪怕是见多识广的牙录星王也感到震撼，张了张嘴，收回惊叹，低声说道：“韩天王大恩，大恩，我永远铭记。”

    “唉。”

    韩东却在心底，轻轻叹息。

    目前而言，什么算全力出手？拔出启命刀，召唤命运长河，这才是韩东的极致状态。

    但。

    疑似神罗布局，避免身份暴露，他必须谨小慎微。总不能因为牙录星王的请求，他就得拼命救助这个陌不相识的陌生人吧？更遑论七语还是一个异族，心有芥蒂，实属正常，要说韩东大发慈悲，纯善圣母心泛滥，那就太离谱了。

    他只是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尽量帮助。

    “力所能及吧。”

    韩东闭阖眼睛，晶莹如玉的左掌托起一轮金红光日，暴烈无疆，冉冉升腾，直到七语正上方。堂皇光轮镇压，横亘在黑暗真空，似垂帘，似洒照，驱散一切事物。

    远远望着。

    像是旭日高升，普照寰宇，温暖和熙。

    轰隆！！

    无音无象的闷响，轰鸣如雷，激起亿万重涟漪，便看到牙录星王激动的跳了起来，挥舞着拳头，扭动着身躯，一巴掌拍在半空，空间咔咔作响，时光全数凝固，天地万物碎裂。

    旁侧。

    韩东睁开眼，有点懵：“？？？”

    难道，这人疯了吗，堂堂一位星空霸主也会患有精神病？

    韩东对此，表示茫然，他看向牙录星王：“怎么，出什么事了。”

    “宇宙法则在退散。”

    牙录星王满脸涨红，眼里流露出狂喜之色，根本掩盖不住：“成了，成了！”

    韩东惊呼：“什么？法则消散了？”

    “对对。”牙录星王想高喊又不敢大声讲话，唯恐打扰韩东：“你还是宙合境第四阶段，感应不到法则。等到宇宙永恒境，你就能‘看到’宇宙法则，那是秩序，那是根基，至高仅能暂时改变，而不是永恒篡改。”

    说着说着。

    他那双眼神变得火热，紧紧盯着七语，同时也凝视韩东：“僵持了这么久，对峙了这么久，韩天王确实不凡，我定有重谢，厚礼！”

    闻言，韩东沉默了一会儿：“厚礼不必了，事先说好的，我还是那个条件。”

    该拿的，他会拿，不会客气。

    但这次，韩东不想拿，他明白成功的原因，恐怕不是自己，而是神罗离去。

    “那么。”

    “它有没有看穿我的身份？”

    ——

    良久后。

    金红色光轮点亮了周边星空，直到消失不见，在这期间，皇女七语的满头银发恢复了晶莹剔透，尽管脸庞依旧苍老，可是状态极佳，正在进行最后环节。

    “成了！”

    牙录星王攥紧了双拳，又松开，又攥紧。

    紧跟着。

    映入韩东眼帘的是银辉沸腾，异类皇女七语、银发女子的身心变得虚幻，整个人开始分解，或是化为能量，或是化为波动，而她的所有生机全都汇成一个点。

    一丁点生息玄光，颇具灵性，与光族截然不同，此乃承载生命本源的玄光，不具备生命特征。

    唰啦！

    灵光翩翩飞舞，绕着牙录星王，转了三圈。

    唰啦！

    这一点灵光又缓缓飞向韩东，转了整整九圈，似乎表示感谢，随后静止不动，倏然间破空而去，一闪一闪，便是一百个光年，完全违背了星空物理常识。

    “这就是虚洞级转世。”

    牙录星王大笑道：“多谢了韩东，我现在去护送她投胎转世，尽快长大成人。”

    虚洞级生命转世的最难之处，就在于投胎灵光的随机移动，四处飘荡，约有一个恒星系的移动范围，宙合境也寻找不到。假使运气不好，降生在一个土著生命星，很可能耽搁修行，无法奠定扎实根基，甚至无望星光级。

    这些注意事项，韩东倒也听说，若有所思的望向星空深处。

    “那。”

    韩东想了想，问道：“这场婚事怎么办。”

    “什么？”牙录星王没听懂，挠了挠下巴，嘿嘿乐道：“韩东你先回宴厅，麻烦稍等一会儿，这场婚礼一定会如期举办……投胎转世，长大成人，最多小半个生命星自转日……大恩不言谢，我去护送七语，等会见。”

    银光闪耀，他忽然钻入真空，追着那一点转世灵光。

    只剩韩东在原地，怔怔出神，一边飞回宫殿宴会厅，一边嘀咕，无法理解。

    “小半日不到？”

    “这，这，栽花也没这么快啊。”

    ——

    寰宇古国，中央星区，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优雅女子，斜躺在黑洞表面，遥遥望向韩东的位置。

    她双腿极为修长，完美无瑕，竟如瓷器一般，只可远观似得，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无量美感，闭月羞花、沉鱼落雁都不够形容她的气质。

    繁星点点，在她面前，彷如黯然失色。

    “它离开了。”

    女子豁然直起身，目光如火，洞察虚无。

    旁侧。

    黑洞瞬间粉碎，荡然无存，古皇琴壹一步踏出，面容阴沉到了极点，克制不住的杀机形成浪花，向远方扩散而去。

    “然后？”

    琴壹偏着头，盯着美貌女子。

    这女子，正乃寰宇皇室大元老，她名为琴狱澜：“古皇，请息怒，稍安勿躁。”

    “哼。”

    琴壹咬着牙说道：“你叫我怎么平静得了？这些异族是不是全都觉得我们寰宇古国好欺负，偷偷潜入人族疆域，只敢入寰宇，不敢入其余国度，这是莫大的羞辱。”

    古皇之怒，寻常人都要肝胆俱裂，唯唯诺诺，哪还敢开口动弹。

    皇室大元老琴狱澜却不惧。她挑了挑纤细眉毛，露出圆满真容：“待我请示完毕，你再发火也不迟。”

    “我——”琴壹吐了口浊气。

    “我说了，等指示。”琴狱澜直视古皇琴壹，弹了弹碧色指尖：“既然已经证实韩东乃是命运反抗者，你就该早些告诉我。若不是这个神罗潜入寰宇，我都不知情。更何况我们的临场应对，已是极限，至少骗过了这个神罗。”

    “我只是不甘心罢了。”琴壹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什么。

    大元老琴狱澜舒展娇躯，启齿如流水潺潺，每一个黑暗角落尽皆响起她的冷清声音：“与命运反抗者相比，你那点面子不算什么吧。”

    琴壹耸耸肩。

    粉碎了的黑洞，变成荒芜光波，欲要席卷周边，但却被琴狱澜一指点击，转化成一朵花儿，飘入空间，不知飘到了何方。

    这个美轮美奂的景观，居然令古皇琴壹面色巨变，先是整理仪表，然后是整理服饰，咚的一声，双膝跪落，古皇凌空行大礼：“后辈琴壹——”

    与此同时，琴狱澜的恭谨声音也响了起来：“后辈琴狱澜——”

    “拜见大岚天尊！！”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一尊头戴紫冠的飘渺人影就此降临，盘坐在无穷远处，目光落向琴壹，微微一转，又笑着注视琴狱澜：“去吧，杀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