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革命道理
陈泉走过去一看，看到一名士卒正在跟一位五十多岁的商贩在争吵，旁边一群人在围观。 “说好了的一百八十钱，你怎么能反悔。” 一名瘦弱的士卒手里拽着一件羊皮坎肩不放，正跟那位商贩大声说道。 “这哪是反悔，兵家，你看你给的是什么钱？大家都看看。” 那位商贩手里也紧攥着羊皮坎肩的另一头，同时将手里的钱币展开给大家看。 “怎么，我的钱不是钱？这可是五铢钱。” 那名士卒明显不服。 “兵家，你这里面有不少可是杂钱，不是官家五铢钱。你们看，你们看。” 说着，那位商贩将那名士卒仍在桌子上的五铢钱抓了几枚，摊在手心给旁边围观的人看。 陈泉站旁边听了听，心中了然。他看着那名士卒觉得有点眼熟，应该是自己别部里面的。 在汉代，士卒入伍是没有军饷的，只算军功。军队只管基本吃住和常用军衣，其他用度都是要自己花钱。 现在大军西征，且要西出玉门关，更往苦寒的北地去战胡人，于是这名士卒怕自己熬不住北地的寒冷，打算在这商贩手里买件羊皮坎肩抵御寒风。 看到这一幕，旁边的围观之人议论纷纷。 陈泉也伸头看了看，发现那一把钱币里面，确实有些大小不一，从质量和厚实度来说，彼此差别也不小。 陈泉明白，造成这些钱币差异的原因，就在于汉朝铸币制度的混乱。 在西汉时期，汉王朝一度允许私人铸币，结果后来造成快速的通货膨胀，而且钱币质量出现严重的参差不齐。 虽然后来朝廷收回了铸币权，但仍有大量的私制钱币在市面上流通，且同时还有许多不法商户在私铸钱币。 这位士卒手中的五铢钱，虽然有部分是朝廷正版钱币，但其中仍混杂了不少其他私币。 “杂钱也是钱，杂钱就不能买东西了？” 看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那名士卒脸色涨红，争辩道。 “这位兵家，杂钱当然也是钱，可能买的东西就没那么多了，我这件羊皮坎肩，用的可是上好的羔羊皮，以一百八十钱卖给你，实在也是最便宜的了，不信你去旁边几家问问，哪有这么便宜的。你要去关内之地，没有四五百钱，看谁会卖给你。” 那位商贩一边使劲拽住坎肩不放，一边大声叫唤道。 “这玉门关本来就是偏远之地，价格怎么能跟关内比，不管怎么样，反正我没有讹你，说好了的事，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那名士卒估计身上没多少钱，也急需这羊皮坎肩，所以不肯放手。 旁边围观看热闹的人群越来越多，两人争辩得也越来越激烈。 看着那位士卒争得面红耳赤的样子，陈泉分开众人，走了进去。 “这位店家，还有你，你们都听我说一句。” 陈泉走进人群拍了拍商贩和那位士卒的肩头说道。 正在争吵的两人看到陈泉插话，不由得都停了下来。 “陈队率。” 那士卒看来是认识陈泉，赶紧拱手施礼。 看到士卒对着陈泉施礼，那名商贩有些敬畏地看着陈泉，他也感觉到陈泉有些气度不凡。 围观的众人都看向陈泉，从那士卒的称呼里，他们看出这年轻人身份不一般，应该不是普通士卒。 “你认识我？” 陈泉有些惊讶，自己的名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陈队率来我们营挑选士卒进特种大队的时候，属下见过队率一面。” 那位士卒略带拘谨和不安说道。 这次和商贩争吵，虽然不是他强买强卖，但实际说去，他还是略有理亏，但他现在实在是没有余钱，身上衣服又有些单薄，所以也不愿放弃。 陈泉朝他点了点头，对那商贩说道: “店家，你这件羊皮坎肩卖一百八十钱，实在也不算贵，可这位兵家只是一名普通士卒，确实也没什么钱，这些五铢钱就算有些杂钱在里面，你也吃掉亏收下算了。” “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士卒都是要去杀胡人的，要不是那些可恶的胡人，你们也不用跑到这边关来，可以在家安居乐业了。” “这位兵家冒着苦寒外出打胡人，也是为了你们不受兵灾之苦，你就当是帮帮自家兄弟了。” “如果没有这些兵家不畏严寒，不怕战死去杀胡人，你们这生意是更加不好做的。” 陈泉出来溜达，自己也没带钱，就算想帮也没办法，强抢肯定不行，那就只能讲讲“革命道理”了。 “是啊，是啊，这位兵家讲得对，店家你就吃掉亏算了。” “这天寒地冻的谁愿意出塞去，兵家也是不容易，店家你就当是积德行善了。” …… 旁边的围观众人你一嘴，我一嘴，纷纷劝说着商贩。 那商贩听着听着走着急了，这羊皮坎肩自己本来就没赚几个钱，现在这事闹到现在，似乎还是自己的不对了。 “我说诸位，兵家天寒地冻地出去打胡人不容易，可我离家别业天寒地冻地跑这玉门关卖东西就容易了？要不是家里还有几个孩子等着要吃的，我会跟他争这几个钱？” 商贩也有些急了，他跟旁边的几人争吵起来。 陈泉也是无奈，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身上也没带钱，“革命道理”也不太奏效，这可就难办了。 就在陈泉打算再跟那商贩讲讲“革命道理”的时候，旁边一人对陈泉和那商贩说道: “这样吧，大家都不用争，店家，你看这位兵家还差你多少钱，我来出，替他补上，你看行不行？” 陈泉转头一看，说这话的是一位身材中等，留着络腮胡子的商贩，他身着西域服饰，但从相貌来看，似乎又是位中原人。 在这男子身旁，一位头戴白色纱巾的女子紧靠在他身旁，似乎是他带来的女伴，陈泉发现这位女子皮肤白皙，眼眶和鼻梁较高，明显是位西域女子。 在玉门关这地方看到西域女子并不奇怪，有些大商贾就经常带女伴外出，以解旅途寂寞。 “这样当然可以，你再补四十钱就可以了。” 那位商贩看了看那男子，有些迟疑地说道。 他没想到突然会有人仗义出手相助，相比起来，倒显得自己过于咄咄逼人了。 那位男子毫不犹豫，伸手就摸出了四十钱，递给了商贩。 陈泉没想到事情能这么顺利解决，他朝那男子点了点头，目露赞许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