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奸巨猾

    马车商队停了下来，这个清晨里在大道上歪歪扭扭地竖成了一列，马儿闲适地啃食着准备好的草料，大口大口地吞卷着清水。

    而就在马车车队的中间，大约空出了几十平米的地方。

    一个个商队成员就在这片空地上围坐着吃着饭，热火朝天地聊着。

    由于赶路的劳累，在加上路上的阴湿气，虽然是早餐，但是吃的依旧大多数是肉类，比如煮好的牛肉汤等，闻起来十分鲜美。除此之外，主食也不是粥，而是烤好的馕饼之类。

    苏泽映走到空地旁，便看见这几十个男人笑咧咧地聊着天，勾肩搭背着，笑意满面。

    但是，就在苏泽映走到他们身边之时，这场中的男人却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移向了苏泽映，表情复杂，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只有西宫和己立刻站起了身，满脸堆着笑，对苏泽映招呼道：

    “映大人，你来了，快吃饭吧。”

    “西宫先生，您太客气了。”

    苏泽映诚恳一笑，看着被一个个商队成员围在主位，宛如众星捧月般站在那里的西宫和己，目光掠过其他人，心中明镜一般。

    ——对于普通的平民来说，忍者本来就是一种令他们观感很复杂的人。

    虽然他们保护着自己的生命，财产，而且必要时自己还能发布任务雇佣他们，但与此同时他们却又掌握着比平民强大得多的力量，甚至仅仅是战斗的余波就能毁灭一个普通人。

    然而，为了生存，平民却又不得不依附于忍者，甚至尊他们为大人，种种因素叠加之下，就形成了平民们对忍者的印象——既尊敬，又警惕，同时掺杂了一些厌恶，综合起来就是一种恨不能以身代之的羡慕。

    这支商队的成员，自然也都是些平民。

    所以，对于苏泽映这个才八岁的忍者，他们的观感相较于一般的忍者自然又有所不同。

    ——虽然有一些对小孩子的不在意，但是更多的，却是对忍者的戒惧，综合起来，就是一种带着好奇心的冷视。

    当然——这只是商队中大部分人的感受。

    除了这大部分人之外，自然还有其他人怀着另外的想法。

    ——就比如那个此时坐在西宫和己旁边，抱着一把长刀，毫不掩饰自己的冷漠视线，打量着苏泽映的青年武士。

    他的名字叫田中治，是西宫和己从铁之国雇佣而来的流浪武士，虽然离国之后剥离了那身代表铁之国身份的厚重的武士重甲，但是剑术仍在，在短距离内仍旧有着足以斩钢断铁的锋芒。

    作为武士，一种被忍者驱赶下了历史舞台，以至于渐渐沦落的职业，田中治自然天生就对忍者们抱有恶感。虽然苏泽映只有八岁，却仍旧享受到了成年忍者一般受其敌视的待遇。

    而听着西宫和己和苏泽映之间互相谦逊的对话，视西宫和己为领头人的田中治自然更加不爽，他冷哼一声，握着长刀站了起来，寒声道：

    “西宫大人——这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子，虽然他是木叶的忍者，也不至于让您称呼他为大人吧！”

    “你说什么呢？”

    西宫和己转过头，怒视着这名护卫，刚想狠狠斥责他，但也就在同时，从苏泽映的方向传来了没有丝毫不悦的温和声音：

    “西宫先生，田中桑说得多——您比我年长了几十岁，称呼我为‘大人’实在太抬举我了，以后还请称呼我为‘映’就行了。”

    苏泽映微微一笑，点着头应和了田中治的话。

    对他这种两世为人的老油条来说，田中治这种青年人特有的自傲还有冷硬实在是太天真了，没看到商队里还有另一位年长的武士侍卫居然未发一言吗？居然这样枪打出头鸟地走出来炮轰自己。

    不过现在的他也就是借这支商队走到附近的城镇而已，没必要出手打脸之类的，两方以后也很难产生什么交集，又为什么要强自挣这么一个称呼问题呢？

    ——反正自己现在也无所谓什么面子，何必戾气那么大，天天不争馒头争口气的，实在太无聊了，还不如借坡下驴，把身段放低点，这样在这支商队里也能显得更为融洽一些。

    果不其然，苏泽映这样一说，原本还目光冷厉的田中治立刻眼神软化了不少，不过一时间表面上却还要维持着自己的冷面武士形象，于是尴尬地别过了视线。

    而一旁烤火吃饭的商队成员们也投过来和善的目光。他们对于忍者或许会有畏惧，但一个年仅八岁，却丝毫不仗势欺人，温和有礼的孩子实在是让他们很有好感，这不由得让不少人想起了自己家中的孩子，于是脸上也都带上了亲近的笑。

    “哈哈。”

    西宫和己故作无奈地笑了一声，心中却在暗暗赞叹着。他摇摇头，唇角含笑，对苏泽映说道：

    “哎呀哎呀，这……也没什么办法了啊，既然映大人……映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也只好这么称呼你了——我也是有孩子的人，那我就勉强把你当做我的子侄看待吧，希望我有这个荣幸——说实在的，我真是很羡慕啊，跟映你一比，我家那个不懂事的笨蛋女儿简直落到泥巴里去了。”

    西宫和己感叹道，苏泽映点头一笑：

    “西宫先生您这样说——我也觉得很抬举我呢！能被您这样看是我的荣幸！那我也姑且叫您大叔喽！”

    “这真是荣幸之至啊！”

    “果然老奸巨猾……恐怕这老小子也不想这么每次都叫我‘大人’，‘大人’的。所以他才会借坡下驴地这样说——不，甚至有可能田中治的那句反驳本身就来源于西宫和己这厮的暗示吧。”

    苏泽映以己之心度人之腹，非常阴险地揣测道。

    “真是个狡猾的小子，而且出乎意料的聪明，还没有小孩子通常有的傲气——如此不卑不亢，得体有礼。简直不像是个才八岁的小孩子。不愧是三代大人都要亲自下达谕令照拂的人啊！”

    西宫和己在心中由衷赞叹道。

    这般想着，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