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腐草为萤
长风从临华殿离开后,就直接去了宫正司。 这一点,令坐守清樨殿的七公主始料未及。 她以为长风在眼见自己的教养姑姑被拖走后,会第一时间杀来清樨殿找自己对质! 到时候,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可就顾不上分辨了。 七公主特意向孔方楚请求:借调杨公公一天。为的就是让对方这个君王之耳,来作个旁证。 当然她用的理由很是冠冕堂皇,“清樨殿宫人行事实在没有个章法,能不能……请杨公公帮着指点一二,好让清樨殿恢复井然秩序。” 她聪明地没有将矛头对准孔方楚,而是只说清樨殿宫人的不是,表明自己此次遭劫全因清樨殿服侍之人不用心,与君父无尤。 这让孔方楚听着很是入耳,加之心底有愧,几乎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杨昀丰怀抱一柄拂尘,躬身听命,垂着眼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警惕。 结果一天下来,他算是看出来了: 七公主是在等人。 如果真的紧张清樨殿的纲纪,自己这个司礼监首领太监兼御前太监亲自布阵,她又岂会那么漫不经心。 如果是知晓了那颗夜明珠的下落,那她就应该支开所有服侍的人,跟自己单独对话,或示恩,或要胁。 结果都没有。 一整天魂不守舍。 时不时用余光望向门口。 会是在等谁呢? 杨昀丰略一思索,便联想到了今日陛下传往宫正司的口谕。 口谕是出了清樨殿的门后,对着侍立一旁的槐生下的。 按理他是不应该知道这事的。 可槐生,是他的徒弟。 起初他还在琢磨着,从来被孔方楚青眼有加的魏锦屏,怎么就突然犯事了呢? 着宫正司去拿人,那基本是不准备留脸面了。 甚至性命能不能保住,只怕亦是堪忧。 这状,估计就是七公主告的。 虽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七公主怎会抓住魏氏的把柄…… 但是这矛头对准的究竟是谁,想来很清楚了。 杨昀丰在心里笑着摇了摇头。 萤烛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 长风公主当年被病逐越湖殿,又被周遭多少双嫉羡发狂的眼睛环伺着……生死劫前,都挺了过来。如今势大,还怕区区七公主作祟么? 若这点小手段都应对不了,那就不是能暗中能把各司生意做到宫外的长风公主了。 “公主殿下单独见见魏氏——还请行个方便。” 陪在长风身侧的方絮,对着两位在暴室值守的女官道。 两位颇有些年纪的女官面露为难之色。 “闲来无事绣的,还请两位姐姐笑纳。” 不必长风吩咐,方絮便很得体地替主子做了个诚意十足的表示。 她上前给两人各塞了一个沉甸甸的锦囊。 那两位宫人初始反应都是推辞,可是一触手却立即心头一跳,推是推不动了。 锦囊里装的是金豆子。 看样子还是实心的。 长风公主可真是宽绰啊! 两人都不禁在内心感慨道。 这么一感慨,心里就有了松动。 “不是什么要耽性命的事,”长风道,“陈宫正也没有放话下来,说不允探视,是不是?” 是没有。 可陈宫正却选择在长风公主来之前,避了出去。 丢下一句:“陛下会来亲审。” 亲审是亲审,那公主殿下来了,放还是不放呢? 两位女官却没有得到明确的指示。 那看来只能自己拿捏分寸了。 不是金豆豆不具诱*惑力,而是怕烫手。 有命拿,没命花,可就糟糕了。 然而长风公主调教出的大宫女方絮,却仿佛能看穿她们心思似的,道了句:“放心,不会有后顾之忧的。” 两名女官互视一眼。 接着又听得方絮道:“魏氏曾尽力竭力地侍奉公主殿下多年……今日虽不知因何故被请来了宫正司,但是罪名未定,也就谈不上处置……” 她顿了顿,“公主殿下前来,只是出于同情和念旧……魏氏已得了不治之症,即使不用三木加身,也离……不远了。” 方絮没有说出那个字,因为这是宫里,需要避忌。更是因为这儿是宫正司,本能地想回避那个字。 “这或许是本宫与教养姑姑的最后一面了。”方才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长风终于开口,平静中透着淡淡的悲伤,“烦请通融。” 话很简短,分量却重。 两位女官连忙垂首屈膝,连称“不敢”。 “父王如有怪罪,本宫一力承担。”长风的话力有千钧,“绝不会让你们受到池鱼之殃。” 两名女官皆有些动容。 并不仅仅是看在那包金豆子的份上,而是长风公主竟然肯为了一个钟鸣漏尽的旧仆,做到这种地步。 放眼天下,多数婢仆的命运都是“没用了之后,被一脚踢开”,又或者是早早地就被利用殆尽。死无全尸有之。 试问谁不想摊上长风公主这样的良主呢? 跟着她,生荣死哀。 难怪越湖殿是宫人挤破头都想进的地方。活着有钱,死了有祭。 两名女官想着,虽自己此生没有机会进越湖殿,但愿意跟长风公主结这个善缘。 就凭她们相信她说得出,一定做得到。 想要退还回去的锦囊,却又被强行塞了回来。 “就两件双面绣的小玩意儿罢了。”方絮落落大方道,“你们不收,可就是看不起我们越湖殿的手艺了。” “哪能呢。”两名女官连忙摆手否认。 “只要不嫌轻,便收下。” 长风淡淡发了话。 两名女官闻言,再不推阻,只异口同声道着谢。 一面为长风引路。 “殿下放心,魏氏并未受刑。” 长风跟着他们一直来到最里面的一间黑屋子。 若真是牢笼,那势必四面透风。 可宫正司中这处专门关押犯事宫女的地方,却恰恰相反。连一扇窗都没有。密不透风,也不透光。 真正的暗无天日。 说到底,是要寻常女子一来,便心生胆怯。 几天下来,不用审,也什么都问出来了。 可魏氏从来不是寻常女子。 不提及她细作的背景,仅仅是侍立先朝见证宫变这一经历,便赋予了她能够承受风浪的勇气。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病入膏肓。将死之人没什么可怕的。 果不其然,打开房门的一霎那,长风看见魏氏抱膝坐在连干草都没有的地上,垂着头,平静得吓人。 在抬头看见来人是长风后,魏氏的面容才仿佛有了一丝波动。 “殿下。”她幽幽唤了一声,“您不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epzww3366xs80wxxsxs yjxs3jwx8pzwxiaohongshu kanshubahmxsw7cctbiqu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