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倒霉的颜雄
从走廊尽头走过来的青年看上去三十岁出头，身穿风衣，围着一条围脖，长得一表人才。 他一走过来，可以明显看到两边对峙的警员脸上紧张的神色都舒缓几分。 “阿乐。” “乐哥。” “乐叔。” 无论是尖沙咀还是石硖尾的警员，见到这名青年，都纷纷开口打招呼，就连在场职级最高的探长黄明都出声叫了一声阿乐。 此时来到两拨人中间的青年不是旁人，正是潮州人里最近正在被力捧上位的后生仔，深水埗警署探目，潮州人吕乐。 如今的香港警队，潮州人势力最大，也最团结，四十年代还在街上擦皮鞋的吕乐加入警队后，就是因为潮州人身份才得到深水埗探长陈立赏识，升做便衣探员。其后吕乐又结识了潮州人里大捞家鹧鸪蔡的独女蔡珍，前两年他和蔡珍结婚，岳父蔡运昌在两人的婚礼上还特意请来了英国官员道喜，如今吕乐在潮州人里俨然成为其岳父蔡运昌的代言人，风光无限、意气风发。 其实严格来讲，现在的吕乐还只是便衣探员，有关他升职探目的文件虽然呈报上去，但却需要等到年后才能从英国警司那里审批下来。不过就算现在吕乐在警队身份再低，面对眼前的探长、高级探目以及其他探目探员，脸上依旧满是桀骜。 “刚刚是边个话自己有社团背景？”吕乐来到两拨人中间，朝探长黄明点头示意，然后转过身站在笑面虎马文亮面前，“是不是你？” 马文亮手里还拿着枪，见吕乐站到自己面前，咬了咬牙，把枪收回腰间枪套，没有开口。 见马文亮把枪收回，像是收到了统一的号令，两边的警员纷纷收起各自的枪，人群中响起一连串放松后的吐气声，紧张的气氛消失不见。 吕乐夹着雪茄，踱开步环视四周，再度出声：“中国是冇黑社会的，以前冇！现在冇！以后都冇！猪油仔，刚才是边个话自己有社团背景，拉他返差馆落口供！” 最后一句话，吕乐是对着自己身后那名身材肥胖的男人所说。 被叫做猪油仔的男人来到马文亮面前，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笑着开口：“亮哥，楼下有车，麻烦你跟我返一趟大馆，不好让我难做。” 大馆是中环警署，又被称为香港警察总部，位于中环核心地带。 马文亮脸上原本还有些不服，听到大馆两个字，顿时眉心突突直跳，有些不确定的重复一句：“大馆？” 猪油仔笑眯眯揽住马文亮的脖子，半推半就的拉着他往楼梯口走去，低声道：“乐哥来之前特意见过木叔一面，木叔吩咐无论如何自家兄弟都不能乱，你现在连枪都拿出来，万一出了事，刘老总出院都保不住你呀！” 马文亮听到这里，已经明白吕乐这次来医院，是经过总华探长姚木的同意，就像带着尚方宝剑一样，再也不敢乱开口，乖乖跟着猪油仔一起下楼。 眼见猪油仔揽着马文亮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吕乐抽了口雪茄后冷声开口：“炮仗一样，蠢材！” “阿乐，刘老总这件事我绝对没有份，你信我！”见马文亮离开，黄明也从人群里走出来，来到吕乐面前皱着眉头解释。 “明哥，我信不信你不紧要，最紧要是木叔信你。”吕乐对黄明笑了笑，“木叔让我请几个环头的话事人一起去他家，明哥等会一起和我去见过他老人家再讲。” 听说要见姚木，黄明的眼皮跳了跳，点头道：“好！” 就在吕乐和黄明在走廊交谈的时候，又一名身穿西装、大腹便便的男人匆匆赶到医院二楼，见到走廊里站满了人，男人先是一愣，然后快步来到吕乐和黄明两人身边，擦了把汗后开口道：“乐哥、明哥，福爷让我过来探望刘老总。” 来人名叫颜雄，原本是潮州人，但却在当年警队洗牌的时候站错队，跟了东莞派系的油麻地探长黎民佑。因为他本身是潮州人，所以一直得不到东莞派系的重用，而且自从跟了黎民佑以后，潮州人也不待见他，认为他吃两碗饭。所以虽然颜雄加入警队时间只比吕乐晚一年，但却因为在东莞警队和潮州警队里都得不到支持，到现在也只是窝在油麻地警署做一名探目。 黄明对颜雄点点头，招呼一声：“阿雄，你来了。” 吕乐则看着面前这个刚到医院、明显比自己大几岁的男人，似笑非笑道：“阿雄，发生这么大的事，福爷派你一个小小的探目来，是不是东莞警队少人呀？” 颜雄和吕乐嘴里提到的‘福爷’是东莞警队里的一哥、黎民佑的顶爷——九龙区探长刘福。 吕乐自己现在连探目的文件都没有审批下来，却浑然不将早就升职做探目的颜雄放在眼里，甚至还出言讥讽，显然是看不惯颜雄身为潮州人却帮东莞人做事。 三十多岁的颜雄根本不敢和现在意气风发的吕乐顶嘴，一边擦汗一边陪笑：“乐哥，本来应该是黎老总亲自来，不过鬼佬警司约了他和福爷一起食饭，所以才让我这个小卒子先过来探清楚情况。” 吕乐嗤笑一声，没有说话，一旁的黄明显然也知道两人之间因何产生间隙，这时候也只是微笑，并不开口。 在颜雄赶到医院后不久，苏敬贤终于姗姗来迟。 从尖沙咀赶到圣玛丽医院的苏敬贤显然没想到医院已经来了这么多人，除了自家警署的手足，还有一群石峡尾的警员站在走廊，而走廊边的条凳上，正坐着三位不同管区的代表人物。 “贤哥。” “阿贤。” 苏敬贤刚到走廊，尖沙咀的一众军装和便衣探员都开口打招呼，几名探目也向他点头示意。 “刘老总情况怎么样？”苏敬贤来到尖沙咀的队伍里，见马文亮不在，又开口问道，“亮哥呢？” 一名便衣探员很快向他解释清楚现在的局势，苏敬贤听完后皱了皱眉头，看向条凳上坐的三人，走上前去一一招呼：“黄老总、乐哥、雄哥，我是尖沙咀警署的便衣苏敬贤，刘老总和亮哥不在，兄弟们让我暂时话事。” 虽然现在尖沙咀的警员队伍里还有几名职级比苏敬贤高的探目，不过大家都知道苏敬贤现在是刘昌华的心腹，为人也最醒目，自然推举他和吕乐等人出面交谈。 黄明和吕乐还没有开口，一旁刚刚被吕乐讥讽过的颜雄就忍不住先开口：“一个便衣都够格话事？等你做到探目再讲啦！” 啪—— 颜雄身边，原本坐在座位上的吕乐听到他这句话，眉头一挑，站起身来一耳光就甩在他的脸上。 “扑你阿母的反骨仔！你现在是话我不够资格？” 吕乐居高临下的这一巴掌卯足了劲，清脆的耳光声在走廊里显得响亮无比，站得最近的苏敬贤清楚看到颜雄腮帮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鼓了起来，没由来感觉到一阵牙酸。 可怜的颜雄被吕乐一巴掌抽的七荤八素，猛地反应过来，这位大捞家蔡运昌的乘龙快婿此时还没有拿到正式的探目文件，和苏敬贤一样都是便衣探员，自己刚才那句无心之语显然是被吕乐当成了对他的嘲讽。 “乐哥，我真的不是有心的。”颜雄捂着腮帮子，嘴里唔唔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