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上梁正,则下梁不歪
“呵呵,弘大的这个比喻打的很是恰当嘛!”杨广不轻不重地夸奖了裴矩一下,转而向裴蕴问道:“爱卿以为,上策和中策,当选哪个?” 裴蕴久经官场,从刚才的对话中,通过细致的观察杨广的表情与回复,他再次惊奇的发现,杨广居然偏向裴矩的上策。裴蕴何尝不知上策是解决骁果军问题一劳永逸的办法,但开嘴容易,行动起来却是困难重重啊。 于是,裴蕴将原本支持中策的腹稿去掉,临时起意道:“回圣上话,臣以为,上策虽好,效果也最为明显,但其中的难度却是这三策中最大的。就在今年一月,瓦岗李密在洛水大败王世充,我大隋二十万大军全军崩溃,逃回河阳和洛阳的士卒不足两万人。” “现在,整个河南几乎都竖起了李密的魏王旗,我们要北上,势必要打败李密才能回到洛阳。如今,李密数次打败我讨伐军后,已成气候。其麾下拥众百万,战将上千员,装备阵势与我隋军无异,已经完全不同于以前的流民,乃天下诸侯之最,连关中的李渊都上表奉其为盟主。而且现在回洛仓与洛口仓都在李密手上,随时可以散粮募兵。此战,胜负难料,稍有不慎,恐满盘皆输啊!” 杨广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不错啊!当年为朕所呵斥的千牛备身,造反失败后东躲西藏、抛妻弃子的缩头鼠辈,如今扎根于河南腹心,摇身一变,已成朝廷的心腹巨患,更是朕北上最大的阻扰!真是令朕不胜唏嘘啊!” 闻言,虞世基想到自己屡次报告说的“疥癣之疾”,如今已成如此规模,不禁老脸一红,赶紧补救道:“圣上,河南李密虽拥众百万,声势浩大,但据臣估计,其可战之士至多不过三十万。现江都有精锐将士二十余万,圣上携王师北伐,又有洛阳王世充的江淮军、段达的东都军策应,里应外合之下,李密必不能支!如此,中原一举而复!” 杨广对虞世基说的不置可否,只是颇为玩味的笑道:“播郎啊,你不是支持中策的嘛,怎么转而为上策说话了?” 虞世基虽然以谄言以媚上,又久居官场,但毕竟还是文士出身,脸皮薄,被杨广这么一戏弄,好似姑娘家家一般,脸颈通红,干咳着回道:“臣不是觉得上策不好,实在是因为困难重重,不易实现。但臣转念一想,圣上乃何许人也?当年南下灭陈,北上破胡,皆圣上之功也!大隋匪患之所以猖獗,都是因为众将平叛不利,要是有圣上亲自出马,这些宵小群贼不过是待死鼠辈尔!又有何惧哉?” 虞世基这一记赤裸裸的马屁,说实话,杨广听着觉得很舒服,但转念一想,大隋之所以日渐衰败,就是给这股糜烂之风给带的啊!所谓上行下效,隋炀帝自己不纳忠言,偏爱谗言媚语,好大喜功,如此,臣下们必然投其所好,长此以往,朝野上下的风气就给败坏了,时政也就变得越来越糟糕,这就是赤裸裸的捧杀啊! 想到这,杨广脸色一沉,道:“诸位,插句题外话,大隋国事败坏至今,坏就坏在这风气上。从朕起,自上而下,逐渐抛弃了先皇在世时的勤俭节约、清廉公正、克己守礼的朴素作风,取而代之的是骄奢淫逸、贪污腐败、媚上欺下的腐败之风。这股风气,邪得很啊!只有十四年,朕在位只有十四年!差点就要把先皇的基业拱手送人了!” 杨广此话一出,犹如惊天之雷,在虞世基、裴蕴、裴矩、封德彝四人脑海中炸开,震得四人头脑发聩,不知所然,只得本能的下跪,抢地道:“圣上!” 顿了顿,杨广勾了勾嘴,继续道:“朕承认,朕固然负有主要的责任,但你们一个个的身为朝廷命官,得享高官厚禄,却只知曲意逢迎,不敢直言死谏,岂非不忠乎?再这样下去,大隋自然是二世而亡,朕固然是亡国之君,然卿等亦非亡国之臣乎?” 闻言,在场四人给吓得四肢发颤,这一句句的都是那么的直白,那么的刺耳,宛如一柄利剑,直刺心扉,但却是道理之所在。回想起以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四人只得不断以头抢地,呼道:“臣死罪!臣死罪!” 见此,杨广目光炯炯地盯着四人,道:“我看你们几个,德行上就不如虞世南。虞世南,论其才华和名气,绝不下于其兄虞世基。然,虞世南宁愿当着一个芝麻小官,也不屑于巧言令色以媚上。你们兄弟二人,兄长谄媚,为中书侍郎,掌宰相之权,弟弟刚正,不过一六品起居舍人。仅此一点,公等自诩为名士,当为之羞愧!”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朕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就有喜怒哀乐,就会犯错误。这个时候,你们这些大臣、近臣、幸臣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那就是帮着朕犯错误,纵容朕犯错误,是为帮凶!” “人嘛,都喜欢听好话,听别人奉承自己。如果是升斗小民也就罢了,但朕是一国之君,如果不能广开言路,那耳朵里永远就只有一种声音,长此以往,就会变成傻子、呆子!”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朕以前确实觉得忠言太苦了,远不如谄言甜蜜。但现在的大隋帝国已是千疮百孔,百病缠身,如果再不用良药、猛药,那就真的回天乏力了!” “好了,都起来吧!朕今天就是给诸位提个醒,以前的违心之言,朕不想再听到了,朕想听的是你们的肺腑之言。朕现在吧,漂亮话、好听的话、违心的话,听得太多了,听得朕心生厌恶了,朕现在想听的就是实言、良言、忠言!” “臣等知罪,以后定当严于律己、克己复礼,为圣上竭尽忠言,以报圣上厚恩!” 杨广的一通训话,有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打醒了在场的四人,他们在震惊、惧怕、疑惑的同时,都得出了同样一个结论——圣上变了,圣上开始变得英明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