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执念
“我怎么了？“ 寒尘心弦颤抖，半天跪坐在地上爬不起来，脸上惊骇之色半天未褪。 刚刚那个人癫狂恣意，斜睨天下，根本不是正常的他！太可怕了！他还记得他充满恶意，一种冲动，恨不得所有人都去死一死！ 这个“去死吧“的范围，包括在众人面前戳穿他的身世之谜的晶玄圣女，包括抚养他长大，视他为亲子的寒澈。 至于派人来杀他的神崎世家众人更不要说！人家都要杀他了，他当然要千百倍的报复回去！对了，光是普通的死怎么能足够呢，他还要在这些人死之前，戏弄他们，让他们看到希望又绝望，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躲藏藏，死得无比凄惨，如此才能让他满意！ 越是回忆，寒尘就越不能接受！ 那个充满邪念的他，就像突然冒出来的另一个陌生人！根本不是他！ 他怎么可能这么坏！ 难道说……他受刺激太大，差点堕了魔？ 早听人说，修行人需秉持正心、正念，否则到了某一关卡受到心魔引诱，或者自身邪念一生，就容易堕落魔道——一旦堕魔，就和修行大道绝缘，此生再难回头。 “可我不是……妖族吗？“ 不知道是不是平衡，紫宸界常听人说，人族常有堕魔的。但是妖族？极少！大概是妖族本身就生存在极度混乱的环境，嗜杀不是本性，而是为了生存。杀戮是手段，与魔头为了达到一己之私而杀人害人，却又不同。 “我是妖族，不应该堕魔啊。不对，我刚刚不是差点堕魔，而是已经……入了魔！“ 晶玄圣女和寒澈虽然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但他成长以来的记忆中，两人就是他的血脉至亲。他刚刚竟然生出杀念，想要杀死两人…… 这绝对不是“差点堕魔“，而是已经堕魔了！ 从来没听说堕魔之后还能倒退回去的！ 扬起头，看着天道宫圣女天意，寒尘的神情既感激又愧疚，想到刚刚自己有戏弄天意，然后杀死她的想法，恨不能自扇耳光！ “她想要亲你一下，是为了将魔心从你身上吸走！“ “论起再造之恩，堪比再生父母了……“ 寒尘第一个浮现的念头就是这个。 可紧接着他就想到，“没有堕魔，成为人人诛之的魔头，但也是妖族血脉啊，低等下贱的妖族之后！我再也不是神崎世家的嫡公子了！“ 他的处境也没好到哪里去！ 满腹心事，既想感谢天意对他的大恩大德，又觉得，还不如让他堕魔算了——就让他死于至亲的围攻之中，死了也就一了百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天意脸上的狰狞挣扎之色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然的超脱之意。 天道宫秘传，果然神奇！ 寒尘屈膝正式的跪下，“这一跪，因为我谢你！“ “不是谢你救了我，而是谢你让很多人免于我的杀戮。“ “我寒尘一生，不曾做过一件违背公理道德之事。原以为此生就算成不了我父亲那样超凡脱俗之人，到老了，也是个年高德勋的慈善长者。做梦也想不到，我真正的身世竟然是……“ 他眼角泛红，整个眼睑都抽搐着，有些变形，下眼角向上斜挑，细看之下，脸型也在变幻！ 随着他的情绪激烈起伏，包括他的眉骨，还有下颔骨都在变！ 堕魔之后又被硬生生抽走了魔心，身上一丝魔气也不带，天生的另一半血脉终于可以冒出头——妖族的血脉正在显示威力！ 它生生拉高了寒尘稍显平庸的眉骨，磨细了稍宽的下颔角，鼻峰拔高了一点。连同整个额头，都改变了一些弧度！ 别看各种变化只是稍微那么一点点，可加起来就了不得！ 寒尘就像换了一个头似地！ 不，仔细看他，还能找到之前的影子。 然而现在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如果比较的话，从前人们看到寒尘，皆会交口称赞一声：美男子。看到寒澈，就会忘记之前夸赞美男子的话，全心沉浸在寒澈的容颜之中。再看到寒洺——两种迥然不同风格的“倾城之色“，孰高孰下？ 偏好冷酷的，会欣赏寒洺。审美偏向柔和文雅的，更喜爱寒澈。两边能为了谁更美丽而争持不下，而且每隔一段时间提起这个话题，还能吵起来！ 已经不是为了孰美而争了，而是守护自己心中的完美！ 神崎世家能立足天宸界，联姻之策无往不利，两父子的出众的风采容颜，不得不说占了一大优势！ 而如今，凸显了妖族血脉的寒尘，好似脱去了泥土质的外壳，露出晶莹夺目的玉质玉髓，寒洺是“倾国倾城“，寒澈是“皎如玉树“，而寒尘，则是另一种“惊心动魄“！ 世间，有几个人能在他这般震撼的美貌中保持理智？ 此刻寒尘流下了一滴红色的眼泪，并不知道自己外表发生了巨大变化，跪姿状态的他，生无可恋，对外界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只是多年做人的根本，促使他再得到别人巨大恩惠的时候，必须道谢。 而他身无长物，谢无可谢，只能如此。 天意略带悲悯的看着他，“谢我……不必，我是为了我自己……不知道为什么……“ 她心想，换了旁人堕魔，她第一个想法就是除掉吧。不管对方有什么苦衷，怎样哀求，她都不会心软！ 然而换了这个少年，她想也不想的就出手……相救了！ 她没有说谎，她真是为了她自己！ 虽然过去的记忆都没了，但她清楚的意识到，必须救这孩子。不救她，她会后悔！永永远远的陷入悔恨中，无法自拔！ “为你自己……“寒尘不解其意。 “你不是爱上我父亲了么？难道说，你以为救了我，就会让我父亲对你刮目相看？“ 他苦笑一声，“你对我的大恩，即使粉身碎骨也无法相报一二的。但是，想让我为你在他面前说好话，抱歉，我做不到！我宁可死！“ “你误会了。寒澈……是寒澈，你是你。我救你，是为我自己，也是为你！与他无关！“ “好吧……“ 寒尘只当爱屋及乌…… “那你吸收了我的魔性，怎么办？“ 天意撸袖子，她的半截手臂都黑了。“暂时封印在这里。“ “那之后呢？有什么法子可以清除干净？我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竟在堕魔之后遇到你……天下之间恐怕也只有天道宫有法子解救堕魔的修者……“ 天意摇头，“堕魔是个人的选择，天道宫也没办法解救。我从你体内吸来的魔心，清除不掉了。“ “什么？“寒尘震惊，“清除不了，那你怎么办？一直封印着吗？“ “嗯。只要我不动魔念，这些魔性就存在我身体里。不要紧，我现在一无所有，除了对你的牵挂之心，还有对你父亲的一腔喜爱，再无其他。应该没有什么能引起我动魔念。“ 天意语气坦荡的说出这番话。令寒尘又纠结又难受，他扭过头去，既无法承担天意的天大恩情，又不想承认对这女子，生出一丝类似好感和怜悯的感觉。 所有爱上寒澈的女人，都是傻瓜！ 他是不可能给寒澈推荐的，永远不会！ 道谢也道过了，别的也无能为力。多看一眼也是难过，他露出离开之意。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天意眨眨眼，仿佛不好意思开口提要求。 “你说，但凡我能做到的，无所不从！“ “我希望你……不杀无辜之人！“ “不杀无辜之人？是什么意思？“寒尘敏感的一回眸。 “你现在不是过去的你了。魔性引发了你深藏的本性。“ “你的意思是，我还有可能会堕魔？“ “不可能。我已经把你的魔心全部吸走了，你永远不会堕魔。但你……你本性中的自己，也未必是善良阵营的啊。“ 寒尘一震，“善良阵营？你是想说，我不是‘人性本善’？“ 天意偏着头，“我也不懂怎么详细的解释。总之，你能答应我，不杀无辜之人吗？“ “可以是可以。那要怎么判断无辜不无辜呢？要是那人一心害我，却素来行善，我也不能杀之？“ “如何判断，问你自己的心。你的心觉得，不无辜，就顺着你的心做。但凡你觉得那人有一丝无辜，就不要动他！“ 寒尘紧紧盯着天意。 天意素来是不关注外物的，此事为了让寒尘答应，竟然破天荒开动脑筋，想出一个办法，“要是那人实在可恶，你就等，等到他不无辜了，再动手。好不好？“ 这态度，完全不像是施了天大恩的，反而像是求恳。 寒尘怎么可能拒绝？ “好。我答应你。“ “太好了！“ 天意笑起来。不过很快她就察觉魔性对她有点影响，短短一瞬她竟然生出“要不把他带回天道宫吧，有那么多师兄弟姐妹看着，他就不会做坏事，更不会受天道轮回影响了！“ “唔，以保护之名的监护，其实就是关押啊……我不能！“ 记忆早就没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努力试图回想，可得到的都是空空如也。 但是刚才那一瞬间产生的“恶念“，不，应该说“爱意过深生出的保护欲“，让她短暂想起了某些影子。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不甘的一次次撞击牢笼，撞得头破血流。 “我……绝对不能生出那种坏心思啊！“ 天意警醒起来，“不行，魔性比我想象的更厉害，我要回天道宫自闭了。“ “自闭？“ “对，就是闭关！等我重新修行到物我两忘境界，就没多大影响了。“ “好，祝你……成功？“ “见到你父亲，替我问好。“ 天意笑吟吟的，待发现手腕上的黑气又想冒出来，她用力一拍，“他不会喜欢天道宫的，不能带他走！不能太自私！“ …… 寒尘在悬崖下呆了三天，坐困愁城。 早知道，就让天意也带他走了。 亲眼看着天意从半空飞走，他多想也凌空飞渡啊。 可以他的修为，百丈悬崖还有可能，千丈万丈的，累死也飞不动啊。除非，他瞬间修为大涨，达到他父亲神崎世家家主的境界。 迷迷糊糊困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妖族血脉的力量实在强大，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应该……也许很厉害？ “不管了，再困在这里，我不渴死也是饿死愁死！总要试一试！“ 他眼中闪过一道红光，飞快的奔跑起来，竟然将倾斜如笔直倒立的峭壁当成平地。 “我竟然不会掉下去？“ “我好像……可以飞了？“ “我不用任何灵器……“ “我的双手，我的双脚就是我的灵器！“ “我的身体，就是最强大的！“ 从万丈悬崖下上来，这个过程对寒尘的冲击是巨大的。 “原来，父亲给我渡的血，隐藏了我的妖族属性，同时，也压制了我的天生能量！我本可以更强大，非常强大！“ 顺着风，他能听到方圆数百里的各种声音，只要他想。 看着云，他的目光能穿过重重障碍，细微处连蚊虫的触角都能看到！ 寒尘不发一言的来到长生殿，凛然无惧的走进去。 他受到那块血龙石的吸引，恍然明白，原来就是这块石头“鉴定“了他的妖族血脉。 有一种冲动，他想带走它！ 想做就做了，他伸手一抓，“血龙石“就像遇到天生的克星，轻易的被抓到手里，然后化为气态的形体，寒尘就乘坐其上，腾云驾雾般飞遁而去。 原本他觉得自己很想报复，报复那些想杀他的人，但是站在云层之中，他忽然不在意了。 从天上看，世间万物都那么渺小，想他这一生，稀里糊涂当了神崎世家的嫡公子，受了神崎世家的大恩。就这点来说，只有他亏欠的，没有人家亏欠他的。 为了洗刷耻辱，他们想要弄死他，可以理解。易地而处，想来他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寒尘决定不报复了。 他寻思，那他想做点什么呢？ 有了！ 他乘坐血雾龙，飞到了星祭宫。 这里和曾经的星门布局相仿，那是自然，星祭宫本来就是星门在天宸界的承继。 落在一座纤细柔美的石雕前，寒尘俊美飞扬的绯色头发扬起。怔怔看着这雕像许久， “楚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