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天意如此
变化太快了，从魔种窜天而起，再到开花，结果，身在局中的人只是傻傻看着，靠得近的人逃避不及，被魔昙缠住了身体，身心都陷入极大的恐慌之中——他们以为自己也要陪葬了！ 而侥幸逃出的，回眸一望，整株魔昙高大遮天蔽日，那散乱疯魔一样的枝条，肆意攒动，所碰触的物体无一例外，都被转为黑色，沾染了魔性！ 难怪水月寺一直叫嚣着“魔种之恶““天道不容“，如此骇人场景，要如何收场？再发展下去，这一片天地都被占据了，都会转为魔域！ 疯狂逃窜的人，不知前行的多久，再转头，就看到魔昙渐渐的收缩，那高耸入云的魔株竟然在盛放之后，就转为衰败，好像激发了最后的生机，就要死亡了。 古语有云，“盛极而衰“。 这魔株，只爆发了一瞬间，就无力维持了！ 冒着风险，大着胆子，小心翼翼的往回，就看到那魔昙在顶端出结出了一枚香飘千里，晃着诱人色泽的果子，果子直直落在齐光头顶上，就像给他增加一个小小的头饰一样。而随着这枚成果的落成，齐光身上所有的魔性一扫而空。 魔昙盛极之后，高大的叶片一片片落下，如同秋后的落叶。 失去了精魂，它只是一片普通的叶子，干枯，泛黄，轻轻一揉搓，就成了灰烬。 齐光深深看了一眼魔株掩埋的根部，眼中有伤，但他没有停留，而是用这枚果子的功效，帮助其他被侵袭的人脱离魔性的困扰。 一个个全部清楚魔性之后，众人才后怕不已的站在远处，遥遥看着魔昙被冷风吹，吹得摇摇晃晃，从中间折断了。 呼啦…… 他们没有人上前，还受了惊吓往后退了好几步。 太惊心动魄了，本以为是布阵伏魔，谁知道异变突生，他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差点折在这里？若是成了这株魔昙的养料，被丝绦的魔枝挂住，成为风干的人肉……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谁能接受这种死亡方式？ 后怕之后，众人也面面相觑，互相问对方，“此魔种到底产在哪里，怎么和熟知的魔种不太一样？“ “我等所知的魔种，是万魔根源，是引起魔念的种子，不是真的种子啊。“ “对啊，早知道魔种会开花结果……结的果子还挺有用！“ “你们别多说了，这魔种，就是普通的魔种。只是种的人不同，才产生了异变。据我所知，魔道众人个顶个的恶念缠身，哪有可能产生这等清净无垢，仿佛蕴含大道至善的果子？“ “说得有理。长生殿，白娉婷。我虽不知她生平为人，但我刚刚接触了那枚果实，好像感受到她的执念——我心向善，永不加害无辜之人。哎，没有人可以挑选出身，她生在魔道，天生魔躯，不是她的选择。“ “是啊，我刚刚接触那枚果子，不由自主想到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真没想到，世间真有如此坚守之人。“ 一群刚刚还要喊打喊杀的人，转眼就对着魔昙的枯萎花枝行礼，似认同她的理念，赞美她的坚持，顺便遮掩一下刚刚的尴尬。 说归说，没有一个人想去探勘一下，巨大的魔昙花瓣落下之后，被掩埋的白娉婷本人。 想是……死了吧。 她一个人哪里能支撑得了巨大的魔昙那么强大的生机？ 再说，魔种穿胸而出，大家都亲眼所见了，以血肉为滋养的肥料，最后能剩下什么呢？大概只有骨头渣子了吧！ 连齐光都只是怔怔的看着，想要走近一步，都害怕面对那样的场景。 罢了，就让她被花叶掩埋，她应该希望得到最后的安宁…… 齐光退了。 不管多少人投来关注、套近乎的表情，他凌空飞起，转瞬便离开了这处伤心地。 此事，他明明是获益最大的人，得到了仅次于大道韵律的宝物，清净无垢之果，可改变人的体质，长时间佩戴，或者闻香，都能去除暗伤，对修道之人有无可抵挡的吸引力。 但齐光并不开心，时隔多年，他又一次尝受到了离别的滋味。 之前送别春熙，他只能冷眼旁观，如今他修炼到大剑师的地步，被尊称剑神，可还是一样的无能为力。他比过去，强到了哪里？ 没有！ 还是只能看命运之狠，极端刻薄的对待她！ 失去了花容月貌，被人种下魔种，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齐光御剑而行，极度的心情荡驰，他不知不觉飞到了天道宫，私闯了一处禁地。 …… 魔昙越来越干枯，大片的叶子干瘪之后变得酥脆，连风都经受不住，吹几次就裂开了。一层层的断裂成碎末，忽然，上面落下一道脚印。 “寒澈，你做什么？“ 寒澈没有回头，他目光清澈，坚定、淡然，慢慢的走到魔昙脚下——虽然只能算“遗址“了，但比起单个人，这魔昙的级数还是非常高大的。 他只能动手，慢慢的把多余的叶片拨开。 拨了小山一样的魔昙灰烬，终于找到那被快要腐烂的花瓣包裹的魔种姜莹。 她已经瘦到不成人形了，好似整个人的精血都被抽干了，运送到魔株之中。以她的全部精魂，才生出那枚神奇的果实。她呢，就是熬干的豆渣，废弃的花根。 寒澈目光湛然，无一丝杂念，轻轻的吧魔种姜莹身旁的杂物清理干净，然后帮她清理破碎的衣物。发现衣服已经没有完整的了，就脱下自己身上的锦袍，为她盖上。 短短一瞥，他看清了，魔种姜莹的身体干枯没有一丝水分，肚皮上裂开了一个口子，估计就是魔种“破开而生“的。他眼中闪过一丝丝悲意，为魔种姜莹系好衣带之后，便抱着僵硬的她，转身准备离开。 “寒烟客，你、你要做什么！“ “带她回家。“ “回家？你要带她会神崎世家？“ 寒澈听了，微微一愣，“是啊，不合适了。“ 他是神崎世家的家主，但家族的事务，从来不管理的。这会儿要带回去，只怕不会让家族接受。 “那就回多宝镇吧。那里，我记得倒还山清水秀。你……之前就选在哪里隐居，相比是喜欢的吧？“ 寒澈是冲着已经僵硬，不会回答的白娉婷所说。 听得问话的人头皮发麻，“寒烟客，你，你莫不是失心疯了？或者被残余的魔性干扰了？才失了常态！“ “什么是常态？我，就是我啊。“寒澈有些无辜，摇摇头，“我要带她回家，因为，她是我的妻啊！“ 看着寒澈的背影，众人才恍惚想起来，对哦。白娉婷，似乎就是长生殿和神崎世家的联姻对象。只是白娉婷从来没有正式的露面，大家对她不熟悉，后来又发生了不少事情，几乎没人想到这一点。 竟然是夫妻。 只是这夫妻，算什么缘分呢？ 之前寒澈追着心魔忍冬到处跑，对妻子不闻不问。 而妻子也离开了家族，来到陌生的地方等死……若没有意外被人发现“身怀奇宝“，她应该是安静的死去吧，没有任何人知道。 世上的联姻很多，但联姻到这种状况，这等结局的，叫人看了，不知是唏嘘悲伤好，还感叹无奈好。 寒澈抱着身躯越发佝偻的魔种姜莹，到了多宝镇，就在最初她搭建竹楼的地方放下。别人以为他会“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干脆的挖个坟墓，让白娉婷入土为安，也算全了这一世的夫妻缘分。 谁知道，寒澈只是把人放在竹楼里，给她盖上被子，枕边放了一杯清茶，就关门退出来。 “这是何意？“ 别说外人不懂了，就是神奇世界内部的人，也交头接耳，隐约不安。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寒澈，寒澈茫然的回答，“怎么了？不可以放在这里么？“ “不是不可以……只是人死了，得入土为安啊。家主，我们在后面挖了个坑，碑也刻好了，只要把人埋下去就可以。“ 寒澈想了下，摇头拒绝。 “让她她留在这里，多睡一会儿。“ “睡……？“ 一脑门雾水的家中下人只能放弃说服寒澈了。 不过三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寒澈每天也不离开，就是在竹楼附近住着，每天早上过去看她一眼，换上一杯清茶，晚上再去，再一杯清茶。 让人忍不住怀疑，莫不是寒澈生出了什么迷障？ 正常人是不会这样对已经死去的……哪怕是妻子啊！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我觉得家主已经疯魔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惜几位小主人都不在，我们必须做点什么，帮助家主！“ “可是，我们能做什么呢？“ “我有个想法，咱们偷偷把白娉婷埋葬了吧。死者为大，我们为她鞍前马后跑了许久，坟地是我们挖的，棺材是我们买的，连碑也是找了最好的石头亲手刻的。“ “对啊，我们尽心尽力了。人死，就应该入土为安，我们是在做善事！“ 商讨完毕，几个神崎世家的子孙，就趁中午寒澈不在，偷偷潜入了竹楼。其中一个胆子最大，掀开了魔种姜莹的被子，弯腰去抱她的时候，忽然脸色大变，害怕的倒退三步。 别人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赶紧问，“出什么事情了？“ 他眼睛里充满了恐怖，什么也不管的丢下大家，自己发疯的跑了。 “……哼！临阵逃脱！“ 又换了一个人，也是主动过去抱的时候，惊恐的不可抑止，发狂的逃窜而去。 一个两个三个，都是相同的反应。剩下最后那人，胆子应该是最小的，但是意志比较坚定，“我是为家主，是为了家族！他们都不靠谱，只能指望我了！我必须……“ 接触到魔种姜莹那一刻，他听到一声强烈的心跳。 噗通！ 瞬间就呆住了！ 因为这心跳不是他的！ 可是竹楼里已经没有别人了啊！ 只能是……白娉婷的！ 她不是死了吗？人死怎么可能复生啊！ 任何人遇到此种情况，都会害怕不已吧！ 鼓起勇气再去抱白娉婷，好帮她下葬，又一次听到强烈的心跳，噗通噗通！ 不对！白娉婷没有死！ 她根本没有死！ “啊啊啊！“ 冲出来后，几个小伙伴一碰头，才明白寒澈的做法了。感情家主不是失心疯，而是察觉到了白娉婷根本没有死。 “家主，白娉婷活着就活着，您干吗不告诉我们一声！害得我们瞎担心！“ “她……没有活啊！“寒澈茫然。 “没有活？我们都听到她的心跳了！心跳砰砰有力，死人能有心跳？“ 寒澈点头，“她有心跳，但不算活着。因为，我觉得她可能醒不过来了。“ “有心跳，没有死。但是醒不过来，等于死掉？不死不活？“ 寒澈听了，点点头。 他再一次进了竹楼，给魔种姜莹倒了一杯清茶，放在她的床头。 “齐光传讯给我，他说你有春熙的神魂……春熙是半妖之体，而你是半魔之体。你们之间有非同一般的关联。我……关于春熙的记忆也记不清了。“ “但是我知道，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之一。“ “那天我冒犯了，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就是想收殓你，为你做你生命中的最后一件事。“ 他的手，就悬在魔种姜莹的额头上，好像下一刻就要放下来。 他的眼，也不再是平常的淡漠，而是有了一丝灵意，有了一丝情绪。 “不知为何，我这些时日，总想着一句话，‘生不逢时’，许是我们相见的时机不对吧。若有来生，你我为夫妻，便不要这般草草结局了。“ 他转身离开竹楼，清风阵阵，远处的斜阳透出暖融融的红，照亮了这片竹林。 …… 魔种姜莹的神魂慢慢悠悠，漂浮半空，似感念了一番，最终被主体召唤，收回。与天意合二为一之时，她满心的不甘和怨忿，都变成“原来如此“的感叹。 “我这算什么？分裂出去，跟主体战斗了一场，争夺了两个月的主体控制权，然后把主体搞得肉身死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