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节 决定
刘彻抵达章武候侯府时,正是华灯初上之时。 章武候窦广国最近数年,迷恋上了求仙问道,静养修仙,因此,章武候侯府,被迁移到了长安城戚里的一个偏僻角落。 侯府四周,栽满了松柏,道路两侧,更是种上了许多兰花。 虽然还是冬天,万物枯寂。 但,侯府被隐隐绰绰的松柏围绕,远远看着,确实有那么一丝仙家的味道。 刘彻刚下车,早在门口迎接的窦广国长子窦信就立即迎上前来,拜道:“臣信奉父命恭迎家上驾临,伏维家上金安!” “大人快快请起……”刘彻连忙扶起窦信,满脸笑容的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多礼?” 窦信看上去有些呆板,他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哪里敢把刘彻的客套话当真,低着头道:“家上,请,臣父在正厅等候!” 刘彻点点头,嘴上却道:“岂敢劳长者等候,实孤之过也!” “当得!当得!”窦信陪着笑,将刘彻请入侯府。 这次刘彻过来前,章武候府就已经知道,太子过来是做什么的了。 似这种事情,刘彻也不会傻到搞什么忽然袭击,自然是让王道报备过了的。 进了章武候府,来到正厅,刘彻就见到,当代的章武候窦广国,坐在上首的位子上,闭目养神,嘴里喃喃念着些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东西。 自从当年,竞争丞相大位失败后。这位君侯,就彻底放弃了在政治上的努力,转而潜心修仙。学起了留候当年的架势,很少过问政事。 但没有人敢忽视这位君侯在先帝、太后以及当今天子面前的影响力。 毫不夸张的说,章武候一句话甚至就能决定政策的走向。 刘彻理了理自己的衣冠,上前,以晚辈的礼节,拜道:“小子彻恭问舅祖父大人安!” 窦广国闻言,微微睁开眼睛。轻声道:“太子来了啊……”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相当清澈,只是他大概还没从修仙的节奏里走出来。因此,腔调有些怪,让人听着感觉有些别扭。 刘彻连忙躬身道:“小子星夜前来,打扰舅祖父清修。罪过。罪过!” 窦广国呵呵一笑,站起身来,一挥衣袍,道:“谈不上打扰,只是,臣近年潜心清修,不再过问俗事,因此。太子若是有事,可与臣子信商议。臣一概没有异议!” 刘彻闻言,立即就知道,窦广国心里面估计有些不满。 想想也对,窦家本就人丁稀薄。 窦太后拢共就两个兄弟。 长兄窦长君命不好,没享多少年福就死了,只留下一个儿子窦彭祖。 幼弟章武候窦广国,早年与窦太后失散,直到窦太后当了皇后,才得以团聚,吃尽了苦头,而且,子女也生的不多,一共就两子三女。 其他像什么窦婴啊,窦全啊等等,其实都是些旁支。 但即使算上这些旁支,整个窦家,成年男丁也不过十来人。 刘彻跑过来,要为自己的臣子出气,要商量协商对付其中一个。 窦广国心里要能高兴才怪! 想想前世窦婴捅了那么大一个篓子,窦太后后来都能原谅,还将之扶到丞相之位,刘彻大概就能猜出窦广国心里的想法。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宗族,大于天。 好在,这个时代,连公羊派都还不曾真正成为主流,提倡亲亲相隐的谷梁派,自然还在玩泥巴。 这个事情,若是换到成帝元帝时期,刘彻休想如此轻松! 只是,这老人家发脾气了,自然是要哄的。 刘彻满脸堆笑,搀扶着窦广国,陪着小心,道:“舅祖父大人言重了……这江山社稷,也有您的一份心血在里边呀!” 刘彻感慨一声,道:“当初,先帝那封‘天下治乱,在朕一人’的诏书,不正是您的建议吗?错非舅祖父大人建言,汉家江山,安有今日之盛?” 这却算是挠到了窦广国的痒痒处。 当年先帝时,自中六年起,诸般诏书中,就有着这位君侯在影子在幕后策划了。 作为先帝的智囊,窦广国参与了几乎先帝统治中后期的绝大多数政治活动。 甚至,当年罢免张苍,未尝没有窦广国的影子在其中若隐若现。 只是,随着张苍倒台,作为当世丞相人选最热门,呼声最高的窦广国,却因为朝野议论和舆论的缘故被迫借口要修仙,参悟大道,而婉拒丞相任命,窦广国,从此对政治心灰意冷,闭门谢客,真的专心修炼起来了。 这些年来,窦广国心中未尝没有想过,若当初,他当上了丞相,又将如何? 此时,听到刘彻提起他当年的得意之作,窦广国的心情,顿时就好了许多,神色也自然了一些。 刘彻过来,要商议处置河南郡郡守窦全。 窦全,窦广国其实也没啥印象,不过是个偏房的族兄之子,与窦广国其实隔的挺远了。 加之,他窦广国自幼就与家人离散,直到二十多岁,才与姐姐相认。 说句实话,在他心里面,也就姐姐兄长以及各自的子孙,算家人。 其他人,便是如今风光无限的窦婴,也是外人。 真要说起来,那窦全杀了刘彻的臣子,打了储君的脸面,伤的其实是窦家的面子。 这事情,要是传出去了,外人估计就会嚼舌头根子,说什么窦氏跋扈,连孙外甥,太子都要欺侮。 是以,在听说了此事后,窦广国心里头就已经决定了。 犯不着为了个外人,来伤了亲人的和气。 只是,那窦全说到底,还是姓窦,而且与兄长家里关系还不错,兄长在世时,举荐当的官。 是以,为了亡兄的脸面,他总不能说,太子尽管去杀,别给我面子! 多多少少,得给已故的兄长一些颜面。 不能让亡兄到了地下,还得蒙上一个任人唯亲的指责! 现在,看到刘彻的表现,窦广国立即就顺着这个台阶下来了,他呵呵笑道:“哎呀,那都是太宗皇帝明见万里,老臣不过是拾遗补缺而已……” 说着,他话锋一转,道:“老臣听说,最近有些人有些不像样子,有人打着老臣的旗号,在外面横行无忌,罔顾国法,在这里,老臣给家上表个态,窦氏子孙,无论是谁,无论什么人,只要犯法,老臣绝不庇护,一定严惩!” 刘彻听了,哪里还不明白窦广国的意思。 那窦全,可以处置,也可以杀,但不能明着来,得给窦家留点情面。 想想也是,连三公九卿犯罪,只要不是谋反,顶天撑死了也不过一杯毒酒。 何况外戚后族? 不看僧面看佛面。 更何况,东宫太后生平最好面子! 一念至此,刘彻也低下头来道:“舅祖父大人言重了,言重了……” 几句话里,虽然提都没提窦全,但实际上窦全的命运却被决定了。 国法虽然治不了他,但窦氏的家法却饶不了他! 大概是个被自杀‘羞愧而死’的下场罢! 这样也好,免得有人唧唧歪歪说刘家刻薄寡恩,连个外戚都容不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