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7、六年5月8日 晴 春风又渡玉门关
要说佛宝奴是真的很烦赵性,她最大的心愿就是骑着马从金陵城大街上走过,看着所有人山呼万岁。 但现在没办法,宋国太强了,赵性又像是个癞皮狗,他都不知道什么叫不要脸,说借宫殿就非借到不可,如果不借,他真的可能会坐在万年宫的门口招待人。 让宋国皇帝在万年宫门口招待人,看似是宋国的笑话,但人家转头便是个宁可吃闭门羹也不愿劳民伤财的美名,而辽国却只能落下个小肚鸡肠的臭名。 即便辽国有一万种道理说皇宫可以不借,但落在他人嘴里时可就要变了味道。 烦死了! 最终无奈之下,只好把长安宫一隅借给了赵性,让他来招待西夏使臣。 “你自己不打算建个宫殿?” “建个宫殿少说千多万贯,宋北云能吃了我。”赵性摆手道:“有个万年宫就够了。” “这是辽国的!是我的!”佛宝奴额头上青筋暴起:“你宋国皇帝,在辽国宫殿?传出去算个什么事?” “大兄,当年你没少进我的宫殿吧。” “那是当使臣,能一样么?那会宋国还是这个。”佛宝奴竖起小拇指:“看清楚了没?这个!” “行啦行啦。”赵性将石桌上的帽子架在了头上:“借个宫殿而已,再说了,好歹都是青龙苑的同窗,给个面子。” “谁跟你是同窗。” 佛宝奴双手抱臂,侧过头去:“赶紧走,别让我看到你。” “嘿嘿。”赵性笑了一声从花园中离开,去到了借来的偏殿之中。。 这里此刻已经忙碌了起来,赵性背着胳膊来回转悠,也不顾及什么皇帝威严,逛了几圈累了就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这种事要是放在佛宝奴身上,那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从这一个小细节就能看出来完全没有接受过岗位培训的和从小接受岗位培训的皇帝其实是有根本性不同的。 不过有些事就如宋狗说的那样,别说赵性是个不讲礼法的人,即便他是个憨子,只要大宋国力一日比一日强,别人看到他都得仰着脑袋看。 而哪怕他再讲究、再有威严,大宋要是跟大理那个德行,都别说辽国了,恐怕是个军阀都随便骑在他头上拉屎。 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没有道理可讲。一身匪气的刘邦没人敢说他不得体面,满身书卷的李煜却连个老婆都护不住。 “官家,地上凉。” “不凉。”赵性坐在那剥西域的干果,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西夏特使还没来?” “已进了宫门。” 赵性听罢将一个果子塞入嘴里:“佛宝奴肯定恨死我了,哈哈哈……带劲,当年让她有事没事挤兑我。” 能不恨么,这规矩都坏光了,简直就是不干人事。但偏偏却还拿他没什么好办法,宋辽的兄弟之盟摆在那,又摊上一个不要脸的大宋皇帝。 当西夏特使来时,赵性依旧坐在台阶上,岔开腿,地上已经一地的果子了。 那特使一见赵性如此,立刻上前蹲在了台阶之下:“西夏特使李……” 他的名号还没报上来,赵性就已经开口了:“西夏皇帝的亲弟弟对吧,我知道你。” 那特使心中一惊,但却不敢正眼打量面前的皇帝,只能蹲在那里,甚至连高过赵性都不敢。 “饭菜还没好,朕闲来无事便先来了一步,你莫要惊恐。”赵性从旁边的兜子里掏出一把干果:“来,吃些。” 特使双手举过头顶接下了宋国皇帝的恩赐:“谢大宋皇帝陛下。” “唔,坐吧,蹲着怪累的。” 那使者一听,哭笑不得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可是万万不敢跟大宋皇帝一起坐在台阶上,虽然不知道这皇帝要坐在台阶上,但他这么干一定是有理由的,自己千万可不能触了雷。 “国书呢?” 赵性上来就是直切正题,瞬间就把那使者给干懵了,他第一反应就是开始说客套话,但赵性却是一扬手:“朕说国书呢?” 虽是看着放荡不羁,但皇帝毕竟是皇帝,那举手投足之间的威压却不是等闲人能相比的。 特使嘴唇颤了几下,缓缓的从怀中掏出一卷由绢帛包裹的东西来,呈给了赵性。 赵性将手中的东西扔到一边,接下了国书展卷而视,看了一圈之后轻笑了起来,神情中带着不屑。 “仅仅是称臣朝贡?” 特使仰起头看向赵性:“大宋皇帝陛下……” “你说你能全权代表你们皇帝对吧?” “是的……” 赵性满意的点点头:“国书你带回去,就说路上丢了。然后让你哥哥给自己想个响亮点的王号,西北王怎么样?” “啊?”特使愕然:“这……这……这……” “朕不是与你们讲条件。”赵性的手放在膝盖上,一脸淡漠的看着远处的晚霞:“朕是让你们选个自己的王号,朕保你们子孙万代。” 特使的手也开始颤抖了起来,他曾以为不用面对宋北云就可以多些拉扯,但现在却发现这算是才出了虎穴又入了狼窝,宋国这位皇帝根本不讲道理,谈判都不打算谈判,上来就要西夏纳土称臣。 要是十年前,大不了一拍两散,大不了打一架。可是现在……西夏没有那个能力了,大宋如今宛如一头森然巨兽静静的卧在身侧,西夏举国之力来供养这头野兽,但祭品终归是有吃光的那一天,当巨兽苏醒之时,那对西夏无异于灭顶之灾。 “听闻夏国的公主很漂亮?”赵性突然开口问道:“有没有嫁人啊?” “公主已成亲……” “可惜了。”赵性撇撇嘴:“本来还打算赐个婚,既然嫁了就罢了。你西夏国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了,还是要早做打算啊。大宋从不负忠义之士,你们早早的决断。若是现在归了我大宋,尚算得上是雪中送炭,可若是等到国破之日朕去收拾你那残局,可就连锦上添花都算不得了。” 特使从头到尾都没捞到发言的机会,但现在问题就在这里了,他要尽可能的给西夏争取喘息的机会,如果纳土归宋了……那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现在西夏国内乱的那样子,即便是商队也不再经过他们境内而是转道走草原而入了,这无异于一个恶性循环,西夏再这么下去可能熬不过两年了。 “陛下……可容我通禀一声吗?” “通,随便通。”赵性大气的很:“今日便不谈国事了,且等下次见面时,朕还望你能带来西夏的舆图。” 一顿饭赵性吃得倒是欢快,可是特使却是满心委屈,这简直就是外交霸凌,根本不给选择的机会,西夏其实还能有选择的……只要宋国出兵平息了内乱,西夏还是能恢复过来的。 但显然,这位皇帝并不给机会,他唯一的要求就是纳土归宋,除此之外他甚至连谈都兴趣都没有。 也许是因为西夏没有资格上他的谈判桌吧,特使心中苦但不得不承认,如今大地之上,能上桌子的也只有四家了,而能掀桌子的却只有两家。 而佛宝奴那边也给了两金的皇帝无比的压力,辽国如今早已不是当初的辽国,宋辽这一对死冤家现在还穿上了一条裤子,两金之战打垮了金国和金帐汗国的脊梁,现场的局面几乎都是被佛宝奴一人掌控。 这也许就是工业化改革的甜头吧,国力的空前强大带来的就是自信和威严,哪怕是坐在台阶上吃干果的宋国皇帝都能让人满身是汗,即便是被两金的壮汉看不起的娘们唧唧的辽国皇帝却能掌控整个局面。 原来国家强大的感觉真的这么好…… “你说,如果未来辽宋平息了外敌,会不会兵戎相见?” 佛宝奴退场之后,坐在寝宫之中对过来帮忙带孩子的金铃儿说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你来辽国我保你无恙。” 金铃儿眉毛轻轻挑了一下:“我从不考虑这个问题。” “为何?” “不为何。”金铃儿笑道:“早些睡吧。” 佛宝奴睡不着,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的,但天亮之后她却睡得比谁都深沉。 就这样过了几日,在金国皇帝准备好了会谈并且各国都开始摩拳擦掌之前的几日,赵性等到了特使的第二次觐见。 这次西夏特使带来了西夏皇帝的亲笔信和一张地图,信中西夏皇帝的情感真切,口称宋国皇帝为兄不说,还将西夏如今遭遇的种种委屈都说了个清楚。 而最后,信中赫然写着愿意纳土归宋,但只有一个要求,西夏之党项人等不可遭受欺凌。 赵性来回看了几遍信,手摸着那个大印,本应仰天大笑的他此刻却极端平静。 “大印呢?” 特使轻叹一声,从身后取下一个盒子,双手呈上。 接下盒子的内侍转交给了赵性,他打开之后看了一眼,然后手微微颤抖的将里头的西夏皇帝大印取了出来。 “取笔来!” 赵性给西夏皇帝也回了一封长信,信中则称其为弟,还不断安抚着他的情绪,并说明了大宋从没有欺凌弱小的传统,一切制度都已经确立,无论是回鹘党项还是其他,入华夏者华夏也。 而就在这封信传递去西夏时,大宋皇帝陛下亲自昭告天下,盼望玉门关以内所有势力能够审时度势,若是现在停止作乱,前往长安受降,大宋仁义则可既往不咎。 上百匹快马当日便从长安城四散而去,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大宋皇帝的诏书。 反正抛开乱七八糟的话,其核心思想就只有一条,那就是现在停止作乱就算了,否则五月一到仍不归降者,大宋将亲自出兵讨伐。 而与此同时,西夏皇帝李氏也昭告天下取消西夏王位,尊赵氏为帝,舍别归总,将所部十五州、四军、一百一十六县、一百五十五万六百八十户、十一万五千一十六士卒悉数献给大宋,尊奉大宋为中原正朔,以促成中华统一。 整个局势瞬间变了,两份昭告一出,宋辽两金都为之震动,而让人没想到的却是在这两份昭告出现的第十天,南越、大理突然干了同样的事情——纳土归宋,奉其为中原之准,王朝正朔。 “反了!” 佛宝奴看完奏报之后,面色涨红的吼道:“混账东西,给朕挖坑!” 她不是生气宋国,因为这本来就是在计划之中的事,辽国向东北和草原走、宋国往西北和森林走,但关键是这个节骨眼上,这三个国家同时纳土归宋,代表着接下来的四国会谈上会出现重大变数。 这种变数瞬间就打破了原有的平衡,宋国突然之间就燃了起来,地幅之辽阔,甚至超过了建国之初。 而这还不是关键,真正的关键是这些国家居然奉宋为正统! 这个不能忍的,别的什么都行,正统不能让! 佛宝奴在愤怒逐渐平息之后,一封信干去了金陵,然后强制四国会谈继续延期。 对此赵性不太乐意,但其他三国都很乐意,因为他们也不得不开始想办法压制一下宋国的突然扩张了。 “这……” 宋北云接到信之后,仰起头看了看福王:“岳丈,你们老赵家的人是不是都自带福气光环?” 福王虽然不知他在说什么,但嘴角却难掩喜色,虽然他对宋北云搞的那个什么什么会颇有微词,但现在大宋迎来了自建国以来的实力顶峰,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安稳。 而宋北云能算到西夏,可他千算万算算不到这大理和南越诸国在这里凑个什么热闹? 这个时候他们纳土归宋,看着是感觉样样都好,可这就是个坑。 为什么? 因为长安四国首脑会谈在即,这个点突然传来这个消息,无异于就是逼迫其他三国首脑暂停会谈,强制性达成联盟以对抗大宋这个天下第一。 即便是辽国也不会例外,盟友归盟友、遏制归遏制,这是两个概念两码事,或者换个角度来说,如果真的两金归辽了,就问大宋怕不怕。 怕的,一定是怕的。因为他们不知道宋国会干什么,黑夜可不可怕?黑夜不可怕的,可怕的是不知道黑夜里有什么。 这就是黑暗森林法则的变种,弱小者一定会抱团来抵抗强大者的不可知。 宋北云看完佛宝奴的信后,赵性的信也到了。 “好家伙,赶一块了。”宋北云叹气道:“王爷,要出麻烦了。” 福王皱起眉头:“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