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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三章 天启十年元宵

    伊斯坦布尔与大明相隔甚远,所以陈子壮与黎塞留的回返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当他们在路上的时候,时代的车轮已经进入了1628年,而大明也进入了天启十年。

    这一年北京的元宵节,特别的热闹。

    一方面,这是今上登基的第十个年头,按照中国人逢五小庆,逢十大庆的习惯。虽说这一年的春节皇上不在京城,但监国的朱由校还是定下调子:今年的元宵节,要搞得更热闹一些。

    而另一方面嘛,则是这一年,是旧式科举的最后一年了。

    虽说从今上担任监国开始,十多年来就对科举进行不断的微调,到了今日,八股文在科举中所占的比例越来越小了。但无论如何,天启十年的会试,仍然是纯文科的考试:诗词歌赋、制艺、策论。哪怕策论里的大段资料中有很多的数据,但到底是现成的,只需要分析,不需要计算。

    而按照皇上以前的规定,从天启十一年的府试开始,科举内容将发生革命性改变:制艺完全没有了,诗词歌赋总共只占10%的分数,策论占了50%,而剩下的40%,则是交给了行测。之后十二年的乡试、十三年的会试,全部都沿用这个新的考试办法和评分标准。

    得益于大明此时发达的印刷业和出版业,所以各地的士子们早就拿到了皇家有意释放出来的行测模拟试卷。然后士子们惊讶的发现,别说那些数学题搞得大家生不如死,便是普通的文科题,也让他们头大。

    比如说行测里有很多关于‘近义词’的考题:这实际上在考察考生是否对每一个词汇的意义精准掌握,以后做了公务员能不能精确的书写公文——这是纯粹的文科题吧?但是一辈子就只看四书五经的传统考生们,做这样的题都没法保证较高的准确率。

    又比如说,为了考察考生知识面的广度,保证考生做了公务员以后不会闹出常识性笑话。行测里有很多题是在考察生活常识、世界历史、中国地理等,这样的试题,让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传统书生们,也统统束手。

    所以,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今年若是不中进士,那很可能这一辈子就不中进士了:别指望海外藩国还有仕途,那周、唐、福、桂四大最早海外就藩的藩国,做得比大明本土还要激进,早在一年前就启用行测考试了——谁让人家士子少,包袱小呢。

    而其他藩国?拜托,据闻除了吕宋岛上的秦国有以前西班牙的总督府可以住,勉强还有点牌面外,其他藩国的国王自己住的地方都不像个样子呢,不到万不得已,谁乐意去那些蛮荒之地?

    因此,天启十年的北京,涌入了一万多名举子:以前那些中了举人屡试不中的,中了举人在乡间怡然自乐的,连同去年乡试新产生的一千多名举人,全都来到了北京城,求取这最后的机缘。

    大明此时的经济,仍然是农业占优。工业什么的虽然发展迅速,但财富的积累还需要相当时间的积淀。这第二产业还未占据绝对优势,第三产业自然也没到发力的时候。所以,朱由栋掌控国家这十几年,从来没有把旅游业当回事,北京城里酒楼客栈什么的,自然是极为有限的。

    往年会试的时候,一般来京参考的举人不过两三千人,各处挤一挤,加上一些举人在北京投亲靠友什么的,总是能安排得过来的。但是今年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举人在乡间是被称为老爷的,一般而言,除了极少数举人,大多数举人进京,都会带一大串随从。一万多举人进京,往往意味着短期内北京城内临时人口增加了起码四五万!大明的北京城这会才八十多万人口呢!

    如此一来,整个春节期间,北京城里的酒楼、客栈、寺庙、道观乃至不少专门对外营业的民居,全都被挤爆了。

    而到了元宵节这一天,由于朝廷启动了前所未有的大规模灯会,以及近卫师参与,进行了持续不断的烟火表演。整个北京城内的数十万居民齐齐涌入街头,直接造成了接踵摩肩、挥汗如雨的盛景。

    而在这整座城市都陷入嘈杂喧哗的夜晚,朝阳门附近的南粤正宗酒楼里,六楼的雅阁上,却是难得的闹中取静的地方。

    “哎,真是托了监国殿下的福了,若不是监国殿下,臣等怎么都不可能在元宵节订到南粤正宗的雅阁啊。”

    “哈哈哈,姐夫啊,这会儿是家宴,就不要讲什么监国了吧。至于说这里的雅阁难订,嘿,这是我朱家的产业诶。便是我不出面,以姐姐的面子,也是不难订的吧?”

    “嗯,这点臣是知道的。朱蕴铿、朱盛淼父子的事迹,六大报都宣传报道过。至于你姐姐嘛,哈哈,大明长公主挑花了眼,找了臣这样的穷丘八,可没有什么牌面咯。”

    南粤正宗这座酒楼,经过多年经营后,已经重新翻修了一次:钢筋水泥做柱子,外面装饰以木纹材料。整座酒楼由以前的二层小楼,变成了二十米高的六层建筑。在城东这一片,很有鹤立鸡群之感。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六层的三间雅阁特别难订:风景独好啊。

    而此时在这六层雅阁之中一间的,便是朱由校、张嫣,卢象升,朱徽娟两对夫妇了。

    “姐姐,姐夫,弟妹敬你们一杯。”

    “弟妹是有身孕的人,赶紧坐下,不用多礼。”

    “哈哈,是啊。我们这一家子,太皇、由楫、由模这会儿在南洋,皇兄这会应该是在成都过年,太后在宫内和嫂子们在一起,由?在保定有几个案子,由检就更不用说了。哎,这么大一家子,也就咱们四个能够溜出来逛逛元宵节了。”

    “说到这个。”卢象升把声音压力了道:“听说信王殿下在淮安处境危险,不知......”

    “确实危险。”朱由校面色肃穆的答道:“我已经先请近卫师的李师长和锦衣卫的田尔耕派了一队精锐南下了。想来皇兄那边也会让让东厂加派人手。”

    “嗨!大过年的,你们说这些事情干嘛?我们朱家的男人,面对些许困难怎么了?”

    “哈哈哈,姐姐说的是。这个,说起来,小弟倒是想问姐姐,你的纺织材料实验室里,那个人造纤维进度如何了?”

    “还行,年前刚刚完成了甘蔗渣、木材与棉纱混合后拉丝的实验。新得到纤维质量比纯粹的棉纱粗糙很多,但是胜在成本下降了至少三成,而且保暖效果还算不错。”

    “诶,这就很不错了。若是我大明百姓的衣物价格能够普遍下降三成,那姐姐真是造福了万民啊。”

    “非止如此。”卢象升接过话头道:“现如今大量百姓抛弃土地进入工厂,蚕桑、棉麻的种植数量都在下降,所以这一方面是纱厂产能在不断扩大。另一方面则是原材料产能不足。若是夫人的这项研究能够成功,说不得,我大明的纱厂、成衣厂都会迎来再一次的暴涨。”

    “是啊,吃穿住行,人之基本。这些年,北方旱灾一日甚过一日,南方洪涝半点不减,若不是有南洋这个粮仓,我大明虽然不至于饿肚子,但这粮价都没法维持在一块银元两石米的低水平上了。现在,吃的问题解决了,但穿又成了问题......哎,我做监国这两年,觉得比在船厂做工十年都辛苦,也不知道大哥这十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大哥就是大哥,昔年父亲去世得早,要不是大哥,我们几个,说不定都活不到现在。”

    “姐姐说的极是,来,遥敬大哥一杯。”

    两对四人开始频频举杯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何事?”

    哗啦声中,一个侍卫走了进来:“两位殿下,有客人订了隔壁的雅阁,这会想要上来。”

    “孤当是何事,元宵节,讲究的是与民同乐,孤与长公主不在宫城内吃饭,就是要看看民间的烟火气。这,自然是要让他们上来的嘛,你们不得阻拦。”

    “是。”

    过了一会,隔壁的雅阁内,传来了一阵阵的话语声。朱徽娟捉狭的用手指搭在了嘴唇上,而朱由校也会心的一笑,放下了碗筷,开始侧耳倾听起来。

    旁边卢象升看到这两兄妹的样子,也只能摇头苦笑:这两位皇家子弟,真是皇上的好学生,抓住一切机会来倾听民间的声音啊——只是,能够在元宵节订到这里雅阁的,又怎么会是普通人呢?

    “各位请入座,这一次,若不是袁阁老出面,凭我们几个,可是根本订不到这间雅阁的。需知,天启元年,今上钦点的第一位状元,陈子壮陈集生,当年就是在这里打了宗室,一朝成名天下知的。”

    “哈哈哈,允大兄才华横溢,袁阁老奖励后进,我们都是沾了光啊。”

    “呃,各位,虽说在下与袁阁老是同乡,但会试之前,袁阁老是不能与我等见面的,所以大家还请多包涵。”

    “哪里,等我们会试结束后,不管中与不中,一定要去拜见袁阁老,到时候还请允大兄带路啊。”

    朱由校和朱徽娟贴着墙板听了一阵后,面色渐渐凝重了起来。

    南粤正宗六楼的总面积很小,由此造成三个雅阁的面积也不大。这隔壁的雅阁里,也只有四个人。

    为首的允大兄,两人听了一会,分辨出他的名字叫做曹勋,河南人,是本朝次辅袁可立的老乡。另外三位,分别叫做刘若宰、陈于泰、史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