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节 一个好人

    督战队？

    陆五努力掩饰住自己的惊讶。他不应该惊讶的，战争中督战队、军法审判什么的不是很常见的吗？可是，这种全方面的溃败……

    陆五似乎明白了很多。他知道之前那个大队长为什么要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不过放心，哪怕是督战队，也没闲工夫去处理我们这种小兵。至少也得大队长级别才能吸引人家的注意力。”红衣看着陆五的神情，笑了一下。“你是不是很吃惊？上校为什么是好人？”

    “是。”陆五赶紧点点头，用另外一个惊讶掩饰自己的惊讶。他想起了上校灰色的，如冰一样的眼珠。陆五怎么说也活了二十来年，在地球上生活过，看到过无数的人。但是，真的没见过那种眼珠的人——和颜色无关，那种被注视就立刻渗骨而入的寒意真的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陆五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能把上校的脸拍张照片下来，回地球后能不能拿出去吓人？

    “以前我只是猜测，但今天却是确认了。”红衣回答，旋即换了一个话题。“在这里我也听见了很大的响动……这一次应该是失败了吧……”

    他用手指向陆五的肩膀上的伤口。那是增长天用利爪爪尖划出来的，不大不小的伤口。陆五已经用医用喷雾剂给伤口喷过，贴上了军用绷带（发下来的绷带不是缠绕，而是如创可贴一样贴在伤口）。不过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急救药太好用了，以至于陆五没感觉到伤口的疼痛，走路动作太大牵引伤口，现在绷带边上已经渗出血丝来。

    “是这样的……”

    “你不是堡口城的人。”红衣突然说道。

    这句话很突然，以至于让陆五原本想说的话直接窒在喉咙里，发不出声来。

    “那个地方我相当熟悉……你完全不像。”

    陆五提醒自己，因为之前隶属的关系，红衣也造访过陆五的帐篷。他大概看到了陆五放帐篷里的牛仔裤和衬衫，从而推断出这个结论。看得出来，这个世界上的人衣着方面非常的保守，他们要么是缺乏服装设计师，要么是缺乏这方面的兴趣，所以牛仔裤之类地球衣物就显得离经叛道，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那个，我叫陆五，是堡口城的居民，今年……”陆五勉强重复一次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官方身份，指望着能从红衣这种有穿透性的目光下混过去。

    “那种衣服……根本不像是这个地方的风格。”红衣说道。“你一定来自其他地方，甚至也许是其他世界也说不定。”

    陆五这一次却很平静，看上去的平静。实际上他内心深处，简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此时此刻，他受到的冲击堪比不久之前和增长天的战斗。如果说和增长天的战斗是涉及身体和意志，红衣的话直接涉及了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不过，那没任何意义。现在是乱世，根本没人在乎你从哪里来。不管是其他区域过来，其他世界过来，甚至是敌方阵营过来都没关系，就如我一样。”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是如此的轻，以至于陆五根本听不见。

    但是，下一瞬间，陆五立刻想通了。

    这里可不是地球。地球是一个法则严密，构造完整而严谨，界壁异常坚固的世界。这一点，不管是琥珀还是高手都向他提及过。正是因为如此，地球上如果出现了一个穿越者，那保证能轰动全世界。只要有可能，镁光灯和镜头会紧紧的跟着他，如苍蝇追逐血腥一样。“穿越”这件事情会激发太多的疑问和太多的好奇，能够让全地球的人类为这个话题讨论十年，能够让全地球的科学家为这个现象而研究一辈子。

    但是，瓦歌是个什么世界？这是一个世界界壁接近于无的世界。别的不说，这个世界最基础的能量，也就是光和热，本身就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在这里，世界裂缝到处都是。而这里的人类，一早就已经学会了离开世界界壁，进入以太之海。界壁是如此的微薄，以至于整个世界都能被理解为是以太之海中的一个基地了。离开和进入这个世界根本不是问题。而且，这个世界的人类已经完全接受了“异世界”的存在，并且对于异域来客安之泰然。

    一个最典型的例子，比方说这些硬皮怪。之前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些硬皮怪是来自其他世界。但是这件事情丝毫没有引起任何震动，每个人都觉得这种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有也是那种“虽然在意料之外，但是在情理之中”程度的惊讶。该打的时候还是会打，没人因为恐惧和震惊而失去战斗力。

    是我太在意了吗？

    不，陆五立刻把思路转回来。其实没有这回事，安静的扮演一个本地土著其实是最佳的选择。

    但是现在，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了。就算被看穿了也好，只要穿越者的身份不至于立刻引起轰动，其实暴露不暴露并没太大关系。

    和其他那些因为各种原因穿越到不同世界或者同世界不同时间段的穿越者比起来，陆五有个最大的优势：他有退路。

    只要徽章恢复力量，他就能回到地球上去……当然，地球上情况也不怎么样。他是卷入一场毫无关系的冲突才逃到瓦歌来的。但是不管怎么说，地球上绝不会有一个吃人的怪兽像死了亲爹一样，死缠着要追杀你。

    “……那个，其实你说的对。”陆五承认了对方的判断，但是他也留了一手，说话比较含糊，没说清楚自己到底是来自其他地方还是其他世界。

    “不说这个，你来找我干什么？如果问上校的事情……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更多细节。我只能告诉你，上校没你——没他看起来的——那么糟糕。他只是经历了太多，以至于他对于‘没有价值的人’显得格外无情。但是就算如此，他其实也不会去随意伤害任何一个人，无论那个人有没有价值。也许他不算个好人，但是至少不是一个恶棍。”

    这种辩解之词只能理解为站着说话不腰疼。陆五对上校可没半点好感。不过在理智上，他也要承认，这主要是因为两个世界的道德观念的差异。在一个长期战争的社会里，可没有地球上那么高的道德水准。相反，死道友不死贫道才是道德的主流。

    “不，您误会了，那个，其实……实际上我遇到了很大的麻烦。”

    陆五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简要的介绍了一下，特别是今天黄昏之际发生的战斗。

    因为站在一边看过“黑匣子”的内容，所以陆五现在知道了增长天为什么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发动偷袭了。它其实拥有的能力已经超越了“变色”的范畴，而是“隐形”。

    根据黑匣子里的影像，在那种光线昏暗的时刻，增长天近乎隐形。只有等到他的袭击落到脑门上之前的那一刹那，肉眼才能看到他。

    这是很不科学的能力。

    正是依靠着这种力量，增长天才能偷袭那些特种精英战士。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将他们轻轻松松的解决掉。

    而且，增长天似乎有某种超感觉。

    有一个细节让陆五注意到了，增长天虽然是靠着隐形能力偷袭得手，但是他明显非常清楚敌人的数量和具体的位置。整个战斗的顺序，都是增长天精心策划的，实现了逐个击破的效果。

    六个特种精英战士的埋伏……虽然说陆五对于埋伏躲藏了解不多，但是这些人应该是专业的吧。伏兵之中，要说依靠锐利的目光发现了一个两个，那是正常，但是增长天却一下子找到了所有的六个人。每一次的攻击都是有针对性的。

    陆五觉得这不能归功于增长天运气特别好。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说他有超感觉。从一开始，增长天就很了解双方的实力对比，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这种情况下，陆五不觉得明天的情况会更好一点。

    “那么，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红衣听完了陆五的话，说道。

    有戏！陆五在心里舒了口气。如果这个世界的人都是极度自私，丝毫不关心别人死活的类型（比方说上校这帮人，或者之前那个被吃掉的中队长之类），这一次他恐怕就很难办了。但是从另外一方面来说，这个世界的人类并没有那么堕落。

    从他来到这个营地，到加入军队之前的短暂经历能够推断出，这个世界上的人，或者说这群难民没那么糟糕。还有，苦面小队长肯定不是普通人。事实证明了他的直觉。

    “靠着这个东西。”陆五拿出自己的通用步枪。“根本对付不了怪兽。我想要更好的武器。最好是能爆炸的……炸弹。”

    他用这个世界的语言说出了“炸弹”这个词，这才发现这个世界确实有这个词。

    红衣从陆五手里接过步枪，轻轻的抚摸了一下。

    “你对这种枪了解多少？”红衣问。

    “不是很清楚。”陆五老实的承认。

    “营地里有后勤官员……平民之中也有很多专职或者业余工匠……”红衣说道。“培训的时候，你一定没有仔细听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