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五种剑术
宁凡立在空落落的院子,七夕过去,已是立秋,庭院中树叶飘落一地,却无人打扫。 暮色渐沉,宁凡仰头看天,看一轮嫣红西沉的落日,隐隐明白了什么,又越来越不明白。 他好似想起老魔的叮嘱,要多晒太阳,如此才不会走火入魔。 他好似想起纸鹤俏立风雪的稚嫩容颜。 他好似回想起一幕幕血海,那所有血海的终点,立着一个高不可攀的万丈巨人,一步之下,可碎七梅一城! 他好似看到涅皇的狞笑,好似有无数个讥讽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 杀!杀!杀! 宁凡的心越来越乱,这便是走火入魔!他曾走火入魔一次,走得是欲火,靠纸鹤才解救。 这一次,走得是杀火,非杀人不可消火,但若杀人,则越陷越深,终有一日,彻底迷失心智! “秋灵带我来姑苏,为了便是让我不被杀意吞噬…若我屈服于杀意,岂非辜负她一番心意!” “我宁凡杀人,并非因为渴望鲜血,而是因为一念执着!我是魔,但与其他魔,不同!” 呼! 院落中,升起一阵阵狂风,卷起一地落叶。 任杀意涌现心头,他偏偏不在姑苏杀人,他不愿屈服给杀意! 许久之后,天色渐渐昏暗,宁凡睁开眼,露出清明之色。 在强行压下杀意后,他心境再次提升少许。 而宅院门外。恰到好处地传来叩门之声。 伴随着叩门声,一道温婉的吴侬软语响起。 “周公子睡了么?我家小石头乱拿公子之物,奴家特来送还给公子。” 吱呀! 宁凡拂袖开门,门外俏生生立着个荆钗麻裙美妇。 年约二十**。披着麻布服,青丝裹着白布,姿容端庄贤惠,神情却有哀苦,好似家中刚死了什么人。 一手提着一篮鸡蛋,另一手则捧着一柄绸布包裹的好剑, 见宁凡仍站在院中,宅门却自己开启,美妇不免想起此宅闹鬼的传闻,有些害怕。 只是一想起自己孩儿拿了人家东西。美妇鼓起勇气。软鞋一挪。步入院中。 “你是?”宁凡诧异道。 “奴家白素,是小石头的娘亲,听小石头说。此剑是公子借给他观赏的,只是此剑太过珍贵,乃是稀世神兵,小石头年纪尚幼,一旦丢失此兵刃,便是倾家荡产,奴家也断然赔偿不起此剑的,故而特来归还此剑。” 白素努力的让表情镇定,但仍难以掩饰其害怕之色。 她的美目一扫宅院,见四处昏暗、竟不燃灯火。院落中又是冷风阵阵,而眼前的宁凡又年轻俊美地过分,暗道,眼前这买下鬼宅的周公子,莫非是妖魔鬼怪么… 是了,如此好剑,只有传说中的妖魔鬼怪才能拥有,凡人剑客哪会有如此好剑。 白素夫君刚刚病死半年,她仍未撤去孝服,独自领着小石头过活。 她自忖自己颇有几分美色,若宁凡当真是妖魔,则此刻自己进入此鬼宅,岂非大大的不妥,若沦陷在这妖魔手中,必定贞洁不保的。 宁凡自不知道,自己在白素的眼中,已有了妖魔鬼怪的嫌疑。 宁凡更不知道,这披麻戴孝的美妇,正担心其贞操会被他夺走。 “哦,你是小石头的娘亲…你是来还剑的?那剑不过是我无用之物,便是送给小石头也无妨的,无需归还…” 宁凡摇摇头,但白素听闻此言后,立刻正色道,忘了恐惧, “周公子,此言差矣!公子能有此好剑,想必是个剑客,身为剑客,怎可视剑如无物,更怎可随意将剑送人!我夫虽早死,亦非什么剑客,却曾是姑苏最富盛名的铁匠,见过不少有名的剑客。我夫曾言,剑客,当执着于剑!当有一股气势,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白素的话,好似一阵甘霖雨露,撒在宁凡心头。 原本宁凡无法从利剑中领悟剑意,只觉少了些什么,此刻听闻白素一席话,他好似顿悟! “是了!我之所以未凝出剑意,是少了对剑的执着!剑客,当执着于剑!” 对白素剑亡人亡的话,宁凡没有苟同。 但对‘执着于剑’四字,宁凡却点头,深以为然。 不会错,小石头身上有的,正是一股对剑的痴迷、执着! 惟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 惟能极于剑,故能极于意! 宁凡的周身,渐渐明悟,散发出一丝咄咄逼人的凌厉剑气,这剑气,让颇有见识的白素,立刻红唇微张,难以置信。 “好、好强的剑气!奴家在姑苏已有二十九年,却从未见过如此惊人的剑气!” 原本白素只道宁凡是个不惜剑的拙劣剑客。 此刻白素哪里不知,宁凡是个深藏不漏的高人。 “剑回!” 宁凡望着白素怀抱,隔空一摄,一股莫大的摄取之力,将美妇怀中绸布宝剑摄入手中。 “隔空摄物!这分明是内功极高的剑客,才能施展的手段!” 白素美目震惊,只是这震惊,旋即化作一丝悄然的羞红。 那摄取之力之强,不但摄走了宝剑,更拂过她的胸口,就好似一双无形的大手,在其酥胸之上狠狠揉了一下。 这自然是一个意外,宁凡没有注意到,白素也不可能将如此羞人之事说破。 美眸望着宁凡专注于剑的表情,白素相信,这种极于剑的剑客,不可能会做出抚摸自己酥胸的下三滥之事。 “那只是一个意外…这周公子,怕是个绝世剑客!若夫君未死。能一睹周公子的宝剑,能一览世间有如此剑客,必会含笑九泉…” “夫君一生愿望,便是让小石头成为一个绝世剑客。若是让小石头给他学艺…” 美妇望了望宁凡,又望了望自己,轻轻一叹。 宁凡一身白衣,乃是她从未见过的布料缝制,定是非富即贵的人物。 而自己,自夫君死后,家道没落,哪有闲钱给孩儿拜名师… 在白素眼中,宁凡绝对是姑苏城首屈一指的剑术名师! 这种师父,小石头拜不起… 许久之后。宁凡散去气势。扯开绸布。再次端详那青光闪闪的利剑,眼神已有不同。 当心神执着于剑,他仿佛能听到这利剑的呼吸声…这便是极于剑! 剩下的。只需从极于剑过渡到极于意,即可凝出剑意! 说起来,自己能成功明悟这一步,还多亏白素的提醒了。 宁凡抬起目光,一诧道, “嗯?夫人还未离去?天色已晚,夫人未亡人之身,待在周某府宅,似乎容易惹人闲话吧?” “是、是呀…” 白素暗自羞恼,她当然知道深更半夜跑入宁凡家极其不妥。 只是她之前根本没有望男女之事上想。一心只是赞叹宁凡剑术高深,寻思有无让小石头拜师宁凡的可能。 如今被宁凡一句提醒,她自是反应过来,踌躇着、犹豫着,最终开不了口,幽幽一叹,便要离去。 离去之时,又想起自己还提了一篮鸡蛋,本是来感谢宁凡赠小石头宝剑的,不是么? “奴家知道周公子家大业大,不在乎这些物什,不过这篮鸡蛋,是奴家的一些感激之意,感谢公子愿将宝剑借小石头一览…听说周夫人身上染疾,这些鸡蛋,正好可以给夫人补补身体。” 白素将鸡蛋递给宁凡,举止得体,盈盈一福。 宁凡接过鸡蛋,心中忽而一颤。 这鸡蛋,便是凡人间的邻里乡亲的情分。 在修界,给素不相识之人赠送礼物,乃是一桩蠢事。 但在凡间,这不过是一种表达善意的基本礼节。 “谢谢…”宁凡有些感叹,这种善意,他许久没有感受过了。 “噗…公子真是个妙人,一篮鸡蛋而已,何足言谢。” 白素抿嘴一笑,风情万种。恰在这时,许秋灵醒转,自屋内推门而出,轻轻问道, “大哥,天色已晚,怎不点灯。诶?有客人来了么…” 许秋灵三分病弱,七分丽质,立在夜色中,宛如一个谪世仙子。 白素一见许秋灵美貌,惊为天人,暗暗自嘲。 人家周公子有如此美妻,怎会对自己一个丑妇动手动脚,真是想多了… “奴家白素,见过周夫人,今日天色已晚,改日再登门拜见。” 白素再次一礼,告辞而去。 许秋灵亦是目露光彩,若这白素年轻几岁,姿容未必逊色自己多少的。回礼之后,目送白素,继而望着宁凡手提鸡蛋,许秋灵噗哧一笑,莫名戳中笑点。 “笑什么?” “笑你周大魔头,会提着一篮鸡蛋…这模样,若被外海修士看去,不知有多少会惊掉眼球。” … 姑苏城,一个周姓公子买下鬼宅的传闻,在经历过一些热议之后,逐渐被人遗忘。 而鬼宅附近的人家,也渐渐熟识了宁凡。 他们知道,这家人有些奇怪。白天,宁凡会坐在院子中,敞开大门,一心看剑。 傍晚,宁凡又会携一个绝世美人,在姑苏的苏河之上泛舟。 倒是无人知道,宁凡还有夜生活,就是整夜整夜为许秋灵香艳药浴疗伤。 不少传闻显示,宁凡是个剑客,但无人见过他用剑。 孩童们渐渐也不来取笑宁凡了,唯有小石头好似每天必到,宁凡看剑,他也看剑,似乎想偷学点什么。 “周叔,你真的不是剑客么?我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娘!”小石头央求道。 “不是…”宁凡实话实说,他确实并非剑客。 每每此刻。小石头便会流露出失望之色。 而一到旁晚,白素必定前来,领走缠人的小石头,并偶尔备些酒菜。给宁凡吃。 于是,关于宁凡的传闻,渐渐只剩风流好色的名声。 白日勾搭铁匠家寡妇,夜晚与美逍遥泛舟,这些名声,皆落在宁凡头上。 对宁凡而言,名声不过浮云,对白素而言,名声一污,再难洗清。 无论是去苏河浣衣。还是去集市贩布。她总会被人指指点点。 任白素如何解释。也无人相信,她数次想过再不踏入宁凡家门,只是为了让小石头学剑。她又咬牙忍下污名。 “这便是娘亲么…”宁凡闭上眼,说着小石头听不懂的话语。 一个月后,宁凡自利剑之中似有所悟,收起利剑,继而取出一柄紫薇软剑。 此剑亦是一件下品法宝,比之利剑,少了刚凌,却多了诡谲的变招。 “周叔,你不看利剑了?怎么看软剑?软趴趴的,能打架杀人么…”小石头困惑问道。 “当然能…” 宁凡随手一抖软剑。庭院之中的假山在嗤地一声剑光之后,轰然粉碎! 小石头看呆了,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宁凡出手。 一道剑气,将三人高的假山隔空斩碎,这已经到了神乎其技的地步了! “周叔,你、你骗我,你分明是剑客!”小石头兴奋道,他更加坚定要跟宁凡学剑。 “我没有骗你,我确实不是剑客,你资质不错,或许有一日,你走上我的道路,会明白我的话语。” 宁凡摇头失笑,那一剑,他没有动用丝毫法力,更未动用凡武内力,仅仅是心中臆想剑气,剑气便凝成。 这,便是剑意的雏形! 第一个月,宁凡只看利剑。 第二个月,宁凡只看软剑。 利剑之道,在于凌厉刚猛,无坚不摧。 软剑之道,在于诡谲多变,柔而难缠。 第三个月,宁凡取出百余件下品飞剑,就在小石头面前,吹一口气,那百余件飞剑忽然剑身焚起黑火,仅片刻,便被黑火煅烧成一柄三尺多长、重若磐石的重剑! 小石头看呆了,他觉得,周叔可能真的不是剑客,而是传说中的剑仙。 他越来越痴迷剑术,到了最后,竟然整日赖在宁凡家中,拖都拖不走,每一次白素都要花许多力气,才能带走这个傻孩子。 天气开始变寒,在第四个月,姑苏下起大雪,小石头家的茅草屋被风雪压垮,在许秋灵的邀请下,白素带着孩儿,住在宁凡的庄上。 宁凡劫掠了五老,家中银两如山,自无须白素再抛头露面挣钱的。 她过意不去受人恩惠,便包揽了所有庄内家事,而许秋灵白日亦不再休息,气色越来越红润,日日与白素相伴,情同姐妹。 第四个月,宁凡折断庭院中一株桃树,削出一个木剑。 小石头彻底不明白了。 利剑锋利,软剑诡谲,重剑沉重,木剑又有什么优点? 木剑能砍人么?能杀敌么! 如果能,打仗的时候岂不是人人拿一个木剑,都敢冲锋陷阵了? 府宅之外,走过状元跨马游街的热闹场面,小石头连看也不看。 人笑他痴迷于剑,他笑人浮名浮利、劳心劳力,言语稚嫩、却又老气横秋。 “状元又如何?科举功名,哪有一剑快意恩仇来得爽快!” 姑苏城中赵大善人年过八旬,娶了个年方十三岁的美妾,不少乡民都去围观,小石头却瞧也不瞧那迎亲的队伍。 人笑他痴迷于剑,他笑人沉迷酒色。 “酒色财气,皆为虚妄,手中一剑,才是真实!” 小石头仍是凡人,但在宁凡的熏陶下,他的心,几乎被剑所填满。 只需日后阅历增长,他手执一剑,在凡可为绝世剑客,难求一败。 在仙可破碎虚空,卷浪翻云! 他有这个资质! 宁凡手持木剑,渐渐不滞于行,即便是舞动木剑,都会激起烟尘滚滚。 那是一种无招胜有招的境界,但。还不够… 第五个月,宁凡手中无剑,弹指成剑。 一股无形的气质,在宁凡身上凝聚。只差最后一步,便可呼之欲出。 小石头目光火热,当他看到宁凡屈指一弹,剑气一纵,三万斤的巨石粉碎。那一刻,小石头的心升起一种狂热… 他要成为一个剑客! “周叔,我想成为一个剑客,你可不可以当我师父!” 啪! 小石头跪在宁凡面前,但宁凡只是笑着摇头。 “你的剑道资质,未必弱于我。若拜在我门下。自会误了你。你只需记住我五个月的悟剑过程。带着这份感悟,一人一剑,一路挑战天下剑客。终于一日,你会找到自己的剑道。” “你现在还太小,眼中只有剑,没有人生,这是不够的…姑苏是个好地方,好好与你娘亲相处,孝顺娘亲。这是两颗丹药,你与娘亲各自服下一颗,可延寿百年。这本书,是一本引领你走上修路的剑道功法。但我有一个要求,若你剑术未凡间无敌,便不可打开此书!” “当有一日,你天下求败而无可败之时,可打开此术,进入修界,这会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有着更多的挑战,让你满意!” 宁凡的目光扫过姑苏,他在此羁留五个月,是时候离去了。银两、宅院,皆留给小石头。连同那随手悟剑的利剑、软剑、重剑、木剑,也一一留给他。 揽起许秋灵,宁凡一步踏出,竟化作一道剑光凭空消失。 这一幕,小石头看呆了,而白素,则有一丝没由来的感伤。 “周公子走了…原来他不是凡人,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仙人…” 一股莫大的失落涌上心头,说不清,道不明。 白素不知那是什么心情,只是轻轻一叹, “如此也好…” … 剑光一闪,宁凡揽着许秋灵,一步出岛出海,于深海九万丈下,挥手剑光生,辟开海水,留出一片无水空间。 许秋灵的命格金气,经过五个月的疗养,已恢复了九成。 接下了,只需最后灌入一道极强的金气,就可治好她! 宁凡一拍储物袋,取出暗红的陷仙剑残片,目光一闪,一口吞下。 残片逼入识海,被剑念吞噬,一霎之间,其剑念急遽提升,而其五个月领悟的剑意,在这一刻,突破最后一层隔膜! 剑意,凝! 没有剑意,便不算真正的剑修。有了剑意,施展剑招,方能发挥百分之二百的威力! “恭喜大哥剑意有成!只是,就这么离去姑苏,真的好么…那个小石头,你不准备收为弟子么,那个白素,你不准备…” “尘缘已尽!”宁凡回答地斩钉截铁。 凡人,该有凡人的生活,虽然他最终赐给小石头一部剑修修真功法,但,若小石头无法达到凡间无敌的境界,他是不允许小石头修真的。 修真是一条不归路,未必适合凡人,这里有太多的血腥,若能享受姑苏的平静,为何要和宁凡一般,陷入无穷的争斗之中。 姑苏的事,被宁凡忘在心头。 他一生最美的回忆,曾经只有七梅,而后有了罗云,如今又有了姑苏。 若可能,他愿永远住在姑苏,了此余生,但,他有不能停歇的理由。 “接下来,我会迫出一丝陷仙剑力,引导入你的仙脉,并助你炼化这力量。若一切成功,你不但命格金气补全,修为必将大涨,起码可达到半步化神的境界!” “修为境界,我不在乎,若能不死,若能继续陪伴你,为你缓解杀戮的疲惫,我便知足…” 许秋灵深情看着宁凡,二人双掌相触,一丝剑力自宁凡的手掌,迫入许秋灵体内。 一霎间,许秋灵露出苦痛之色,却咬牙忍耐。 若忍不下这痛,就无资格与宁凡长相厮守… 痛算什么?那朵兰花虽然一日日枯萎,还不是守候到蝴蝶的归来,即便等来的,只是残灰… 呀! 许秋灵银牙紧咬,痛的几乎失去意识,却拼命睁开眼,望着宁凡。 仿佛只要看着宁凡,再苦再痛,她也不在乎。 呼! 一股愈演愈强的气势,开始在许秋灵体内成形。 所有人断言,她活不久,但她偏偏要以更加骄傲的姿态…活下去! 随着命格补全,因为病痛而压制的境界,开始急遽提高。 从前的许秋灵,并未无法突破元婴,只是不敢,因为突破元婴,需要五行合一,她命格缺金,她不可结婴… 但历年修炼的法力,都在体内积蓄着,只为这一日…绽放! 法力,甲,半步化神! “大哥!我、我…”许秋灵欢喜地流出泪水。 她终于,战胜命格,活了下来! 一霎间,无数劫雷应运降下,没入海底,宁凡意欲帮许秋灵挡下劫雷,却见许秋灵摇摇头,淡然一笑。 “无碍的…我可以!我不要成为一个拖累你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