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饥荒（6）
安小泉此时依然在门板上躺着，他这两天没有再断绝食水，所以也恢复了一些体力，不过到底是拖着病的身子，没有太多力气动弹。 老五爷很快就带着人过来了，他看了看门板上安小泉，在旁边坐下来问道：“清源，怎么样了？身子感觉舒服了些没？” “还好。”安小泉勉强笑了笑，却忍不住咳嗽两声，无奈的叹口气道：“我活不了多久了，现在就想着，凭我的本事把你们送到皖州去。” “说的什么话。”老五爷有些心疼的顺了顺安小泉的胸口，皱眉道：“咱们带的还有些银钱，等到了皖州，我会试着给你找个先生看一下的，别那么丧气。” “不用了。”安小泉摇头，按住老五爷的手道：“我的身体我知道，治不好的，咱们还是谈谈当下的事儿吧。” “唉，也好。”老五爷见状叹了口气，顿了一下才问道：“现在这情况你怎么看？那些人一直跟着我们，有什么办法把他们赶走吗？” “没有。”安小泉摇头，想了想，皱眉道：“老五爷，别费心了，他们不可能被赶走的。” “哦？怎么说？”老五爷挑了挑眉毛。 “你注意过那些人吗？”安小泉轻吸口气，略有深意的解释道：“他们人数虽然没我们多，三十多个，可大多都是壮汉子，别说老人，连女人孩子都没有几个。” “什么意思？”老五爷隐约听出些什么，却不是很清晰，有些懵懂的问道：“五爷我没读过书，听不懂那么多弯弯绕，你说清楚点。” “唉，老五爷，平常逃难的人会不带老人和女人孩子吗？”安小泉叹了一声，直接挑明了道：“就算真有不带的，也就那么几个，现在他们几乎都没带，那你想想，他们的老人孩子去哪儿了。” “你是说…”老五爷眼睛陡然睁的奇大，明白了安小泉的意思。 “没错。”安小泉点头，神色郑重的道：“我今天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伙人儿，他们表面上虽然如寻常难民一般狼狈，但整体来说，却都还算精神，不像是常受饥饿的人家，所以我猜想，他们很可能是吃了人的，而且还是自家人。” “这…那怎么办？”老五爷脸色也凝重起来，隐晦的往那些人身上看了一眼，思索着道：“要不我们趁今晚多赶些路？甩开他们？” 不怪乎老五爷会这么紧张，以他的阅历，当然知道这种吃过人的家伙多么可怕，更何况现在对方这么跟着，肯定是有什么打算的。 “估计不行。”安小泉想了一下，摇摇头道：“他们已经跟了一天了，没见他们吃过什么东西，不会再拖延多久，我猜测，他们今晚应该就要动手了。” “今晚么，这么快…”老五爷眉头皱的更紧，绷着脸沉吟了片刻，抓住安小泉的手问道：“清源，你既然找我们过来说这个，应该是有办法的吧？快说说。” “是啊，清源，快说吧。”石头叔等人心里也有些害怕了，焦急的催促。 “这个，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安小泉苦笑，神色有些无奈道：“我叫你们过来，主要只是想提醒一下，要说太好的办法，我也没有，需要大家搁一块儿合计合计。” “唔，是得合计一下。”老五爷点头，又看了安小泉一眼，摆手道：“清源，你先说吧，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你读过书，还是秀才，肯定比我们这些粗汉能耐。” “嗯，好吧。”安小泉无奈点头，想了一下道：“首先，去赶他们走是肯定不行的，人家既然对我们有企图，那就不可能被随随便便赶走，要是再恶劣一点儿，还会趁着我们赶人的机会押下甚至杀死我们几个人，那我们就完全被动了。” “确实如此。”老五爷点头，有些后怕的道：“咱们先前的想法有些莽撞了，要是真让石头去赶人，现在没准就已经打起来了。” “那…那也不能就在这等着吧？”石头叔略微缩了缩脑袋，有些不安道：“刚才清源也说了，他们很可能今晚就会动手，我们必须得做点儿什么。” “是得做点什么。”安小泉点头，想了想又摇头道：“但绝对不能主动去找人家麻烦，主动过去的话，人家肯定会很警惕，我们不一定能打的过。” 不是不一定，在安小泉看来，是一定打不过的。 李家人虽多些，将近五十个，但不全是青壮，抛除女老幼童之外，只剩下二十多个能打架的，其中还有几个是没结过婚的半大孩子，这种情况下和对方硬刚，肯定吃亏。 “清源说的对。”老五爷也明白这点，点点头思索道：“有没有办法让他们主动过来？当然，不是说让他们半夜里偷偷摸过来，而是在我们有防备的情况下，把他们引诱过来，毕竟咱不可能一直防着他们。” “这个简单，我可以想办法。”安小泉自信点头，然后又有些忧虑的问道：“但问题是，把他们引过来后，你有什么办法对付他们吗？” “办法？我能有啥办法？”老五爷叹了口气，摇摇头道：“现在这情况，只能尽量争取有利的条件，至于真打起来，还要靠你石头叔他们，你还是先说说怎么把他们引过来吧。” “嗯，也好，那我就说说我的办法。”安小泉微微叹了口气，随即正色道：“大家也看到了，他们这一天都没吃饭，身上肯定是没吃食的，现在挨着饿，如果这个时候让他们知道我们有吃食呢？” “这…可他们不是吃人吗？”老五爷有些疑虑。 “吃人的事儿另说。”安小泉摇头，叹气解释道：“没有谁想吃人，即使是最最凶恶的歹徒也不会想，如果让他们知道咱们有正常食物，他们肯定会忍不住的。” 人是群居动物，在有其他食物的情况下，不会选择同类，这点坚持相信每个人都是有的。 “是这个理儿。”老五爷闻言赞同点头，又有些担忧的问道：“可这样的话，让他们抢走了食物怎么办？我不是不识大体，如果让他们抢走食物能躲过这一劫，那抢也就抢了，但我可不认为他们会因为那么点儿食物就会放过咱们。” 李家人这两天还是找到了一下食物的，但不多，就算省着吃也就勉强够大家吃两三顿的。 “呵，五爷您糊涂了。”安小泉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石头叔等人一眼道：“难道您准备让石头叔他们空着肚子打架吗？咱们只需要让他们知道咱们有食物就行了，随便演一下，他们应该就会上当，至于这些食物，我觉得还是先分给石头叔他们，让他们填填肚子，一会儿要真打起来也有力气。” “这…唔，对啊，确实有些糊涂了。”老五爷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仔细想了想，起身咬牙道：“那就这样，石头，柱子，你们都过来，咱先把东西吃了，吃完就准备好跟他们干！” “好的五爷！”石头叔等人立刻起身，一起往板车那边去了。 李家人群中稍微热闹了起来，不过在老五爷的压制下，并没有闹出很大动静。 这两天搜寻来的食物不多，所以当下并没有分给女人小孩儿，连老五爷等几个长辈都没有分，只分给了准备战斗的青壮，即便如此，也还是不够吃，顶多只能让他们垫垫肚子而已。 而且因为怕被那一群难民察觉，他们还不敢像往常那般随便，只能配着凉水将食物生咽下去，不动声色的进食。 就这般，吃过东西后，石头叔等人又休息了半个小时，老五爷便依照安小泉的计策，开始招呼大家生火，伪装成要做饭的样子，同时观察那群难民的反应。 …… 几百米外，另一处难民聚集地。 大约三十多个难民正在这边随意坐着，大多闭上眼睛，似乎在养精蓄锐。 人群中隐约传来轻轻的抽泣声，几个十来岁的黄毛丫头正小心的哽咽着，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闭嘴！” 临近处一个邋遢胡子似乎听的烦了，一巴掌下来，便将一个丫头打翻在地，面色狰狞的骂道：“谁再哭下一个就吃谁，一群赔钱货，败家玩意儿！” “……” 抽噎声顿时止住，连被打的女孩儿都不敢再发出声音，只是喉咙不停鼓动着，把所有的声音都强行压回胸腔中。 “败家玩意儿，不打就皮痒！”邋遢胡子又骂了一句，继续歪在地上闭目养神。 “二叔。”这时，旁边一个瘦弱的年轻人凑了过来，声音有些讨好的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动手啊？都饿了一天了，再不动手就没力气了。” “等会儿。”邋遢胡子瞥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不耐烦的道：“等天黑，现在不方便，注意好好休息，保存体力。” “哦。”瘦弱青年闻言连忙缩回身子，不说话了。 场中自此寂静了下来，几个女孩儿也只哗哗流泪，再也不敢发出声音。 忽然，一声轻咦传出，边角处一个汉子好像发现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