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饥荒（8）
几个小丫头都是八九岁，十来岁的模样，被李家众人夹在中间瑟瑟发抖，眼中满是恐惧。 看到李家人都把视线放到自己等人身上，这些丫头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哭求道：“大爷，大叔，我们跟那些不是一伙的，求求你们别吃我啊，求求你们了。” “嗯…”老五爷沉吟，上前打量了几个丫头一眼，思忖着问道：“不是一伙的吗？” “……” 几个丫头身子一抖，其中一个看起来年龄大些的丫头叩头哭道：“不敢欺瞒大爷，那些人…那些人的确是我们亲戚，但我们跟他们不一样，他们不是人。” “哦？怎么说？”老五爷有些好奇，想了想安抚道：“你们不用怕，我们其实不是坏人，只要跟我说一下情况，一会儿就可以放你们走。” “谢谢大爷。”说话的丫头又叩头，稍微停顿，抽了两下鼻子解释道：“他们吃人。” …… 事情并不复杂，甚至讲述起来，似乎还有些理所当然。 那群难民一开始也和李家人一样，是集伙逃难的，彼此间还算和睦，但随着粮食越吃越少，矛盾就比较容易发生了。 分食物时，有的人觉得自己分的少了，就跟别人闹，但那种情况下，谁愿意在食物的事情上让步啊？然后就理所当然的打起来了。 或许是愤怒使然，有人手底下没个轻重，一不小心就把别人打死了，怎么办呢？都是自家人，又落难，家里人闹了一番，也只有原谅。 不过随后，他们对于死人尸体的处理方法又起了分歧，有人说埋，有人说…吃，在那种快断粮的情况下，两种方法其实都不算过分，毕竟活着的人才最紧要。 后来，到底还是人性占据了上峰，为了照顾死者家眷的情绪，最终还是把人埋了。 这是大家商量吵闹后的统一意见，但有一部分人心里还是不满的，毕竟那么大一块肉，够大家吃一天的，说扔就给扔了，多笨啊。 他们埋怨别人不理性，埋怨别人浪费，同时，心中也渐渐对本该吃到嘴里的人肉念念不忘起来。 如此状况下，事情终于还是闹起来了。 在粮食彻底吃完后，一个小矛盾就引发了一场血战，这次或许是有了经验，轻轻松松就把人打死了，而且打死了之后，人肉的处理方法也得到了统一。 他们开始吃人。 就像之前说的，人的正义有一个底限，在这个底限突破了之后，就会迅速的堕落开来。 从借着矛盾杀人，到明目张胆的弱肉强食，其中只隔了一条叫做‘面子’的薄纱而已。 由此，人心开始涣散，有人逃走，有人为了活着加入了堕落的行列，还有人成为了堕落者的豢养物，比如面前的这几个丫头。 …… “唉。” 听完几个丫头的讲述，老五爷也是唏嘘不已，微微叹了口气点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们放心，我们不是那样的人，这就放你们走。” 他说罢，抬头看了看围在一旁的众人，摆摆手道：“石头，把她们送出去吧，这些小丫头应该没骗人。” “行，五爷。”石头叔点头，招呼着人把路让开，不再约束。 “谢谢大爷。”几个丫头连忙磕头，那个大丫头却迟疑一下，然后跪着蹭前几步，又叩头哀求道：“大爷，要不…要不您收留我们吧，我们爹娘都没了，自己活不下去的。” “这…”老五爷闻言微顿，思索一下，果断摇头道：“算了吧，我们自己情况也不好，更没本事接纳你们，你们还是想想办法自寻活路吧。” 他虽然也很可怜这几个丫头，但现在的状况确实是没能力发善心，自然也不会承诺什么。 “大爷，求求你了，路上随便给点儿吃的就行，我们自己是真的活不下去啊。”那丫头哭着哀求，其他女孩儿也后知后觉的磕头。 “快离开吧，真的不行。”老五爷灰着脸叹了口气，再次摇头，冲身边李家人摆摆手道：“别管她们了，咱们回去休息，石头，柱子，你们过来，咱们商量点儿事儿。” “来了。”石头叔等人也有些叹息，却还是绕开几个丫头，跟着老五爷回了聚集处。 几个丫头见状面色凄惨，互相望了一眼，颓然坐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五爷，真不管啊？”石头叔跟在老五爷后面，回头看了看几个丫头，微有些不忍。 “不是不管，是没本事管。”老五爷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别说她们了，走，找清源去，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好吧。”石头叔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沉默的跟在老五爷身后，几人很快来到安小泉身边。 “老五爷。” 安小泉看到几人过来，轻轻招呼了一声，他身子难以动弹，当然参加不了刚才的战斗。 “嗯。”老五爷点头，脸色不是太好，他看了安小泉一眼，然后神色嘁嘁的感叹道：“清源啊，你这次看的可真准呐，那些家伙…唉，怎么好好的，就沦落到要吃人的地步呢？” “大概也是没办法吧。”安小泉听老五爷这样说，立刻明白自己先前的推测中标了，唏嘘一声，心中有些堵的慌。 “是啊，没办法。”老五爷苦笑，失神的望着无人处沉默了片刻，摇摇头道：“我们也没办法，都是背井离乡的野客，能拿这世道有什么办法？” 他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绝望。 “五爷，别灰心，我们能熬过去的。”听老五爷说的沮丧，石头叔等人立刻劝慰。 “我没事。”老五爷点点头，稍微收拾了一下心情，然后望向安小泉，眼神有些闪烁的问道：“清源啊，现在咱们的粮食也吃完了，你明天还能不能再找到吃的？” “这个…我不能保证。”安小泉想了想，随即摇头道：“路上要有吃的，我大概能找出来，如果实在没有，那我也没办法。” “这样啊。”老五爷闻言点头，皱着眉头沉吟片刻，语气有些犹豫的问道：“那么现在商量一下吧，外面那些尸体，你们觉得该怎么处理？” “嗯？” 众人闻言一愣，当先想到的就是埋了，但随即便感觉腹中饥饿难忍，心中浮现出一些可怕的想法来。 “石头，你说。”老五爷看没人说话，微微摇头，直接点名了。 “我…我不知道。”原本还算果断的石头叔，此时却变得拘谨起来，结巴了两句颓然摇头道：“你还是先问问他们吧，我没主意。” “柱子，你说。”老五爷见状无奈，又望向李大柱。 “我…我也不知道。”李大柱脸皮抽了一下，也跟着摇头，想了想又抿嘴道：“我听清源的，清源肯定知道该怎么弄。” 他虽然曾经起过不好的心思，但这两天跟安小泉在一起，早就把那份心思给掐灭了，如今提起，甚至比其他人还要抗拒。 “那清源你说说吧，该怎么处理那些尸体。”老五爷无奈，只好又看向安小泉。 “我？这…”安小泉也愣了好半晌，听到自己被点名才回过神来，他看了看面前几人，犹豫着开口道：“老五爷，要我说的话…咱们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呢，所以，那些尸体还是埋了的好。” “嗯，我也知道还没到那个地步。”老五爷点头，随即又叹气摇头道：“但是以后可说不准啊，现在的景况你们也看到了，到处都是荒的，连你也不一定能找到食物，不多做点准备，难道要看着大家饿死啊？” “这个…不会的。”安小泉轻轻皱眉，半晌才摇了摇头道：“荒野这么大，总能找到些吃的，就算没那么多，想来也不会让大家饿死，不至于打那些尸体的主意。” “是啊，五爷，我觉得清源说的对。”石头叔这时也开口，望着老五爷，目光清明的道：“咱们还没沦落到要饿死的地步呢，就算食物不多，也勉强可以支撑，不能像那些人那样再干没人性的恶事儿。” 到底还是接受不了的，李家人虽然艰难，但这两天依靠着安小泉，已经看到了活着的希望，已经不需要依靠堕落的方式来维持生存。 “唉，那好吧。”老五爷本来也就没打定主意，现在看大家都有些不愿意，也不好再说什么，摆摆手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去把那些尸体处理了吧，不用费力气埋，抬着扔远一点儿就是了。” “好的五爷。”石头叔闻言松了口气，朝其他人招了招手，一起去那边处理尸体了，老五爷也跟在后面，或许是想帮帮忙。 尸体的处理很简单，漫漫荒野，随便往稍微远些的地方一扔就行了。 石头叔等人忙活着，很快就处理完毕，然后回到休息的地方，或是处理刚才战斗的伤口，或是哄自家被吓到的女人孩子，队伍中恢复了往常的安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