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节 相聚时欢离别恨
文峰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祝文长,心道:“姓祝的在山中忽然不挡不架,不但害得自身重伤,还牵连得文成身死,虽说颇为诡异,可当时大家明明没了活路,他懒得做困兽之斗倒也不是说不过去。只是他之前说的那番话却大是可疑。什么‘肉身虽毁,却杀他不死’,什么‘隐忍谋划多年,来日重铸肉身,想要再入太虚可就更难了’,种种可疑之处,非我所能剖析明白。老子不可凭一时意气,在燕卓然面前与姓祝的纠缠。这事干系非小,传到明德书院耳朵里,怕于我太虚不利。不如先跟姓祝的敷衍,一切等回到太虚再由老头子定夺。”当下冷哼一声,淡淡说道:“我心伤文成死得冤枉,一时气愤才对祝师兄无理。想当时大家确实已无活路,祝师兄你也算不得见死不救,倒是我错怪师兄了。祝师兄,还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 祝文长见文峰忽地服软,微感错愕,紧绷的脸色慢慢松了下来。长孙文全和林文雍见两人剑拔弩张之势转为缓和,都暗自舒了一口气。 燕卓然默默看着祝文长,心想此人在火山中所作所为大是可疑,但这是太虚门内部事务,自己这个外人却不好多口。眼见众人神色尴尬,心想此间已然事了,在此多留无益,不如就此别过,当下清了清嗓子,向众人团团作了个揖,朗声说道:“诸位本是助我而来,却在司空铎手下折损了这许多同伴,燕某心中当真过意不去。这一回我明德书院着实是欠了太虚门一个大大的人情。待我回到门中,定会将此事向我家莫掌门详加禀明,再请他老人家亲自修书一封,向贵派齐掌门道谢,感激诸位仗义出手之德。” 祝文长见燕卓然言语客气,当下拱手道:“大家正道一脉,除魔卫道乃是份内之事,燕兄如此说却是言重了。” 燕卓然直起身来,肃然道:“火山内种种异象实非寻常,尤其是那记无声咆哮,燕某现下思之,仍感胆寒。相隔无尽空间而传出如此滂沱杀机,实是可畏可怖。司空铎说是大魔神王巴乌要来北疆,我觉得此事应当不假。照那厮说法,少则三年,多则五载,巴乌便会现身此间,此事实在太过重大,关系北疆亿万苍生福祸,半点延误不得。在下须得立时赶回书院将此事禀报本派掌门,这就与诸位别过。” 长孙文全见燕卓然忽地辞行,本想开口挽留,朝祝文长和文峰各扫了一眼,话到嘴边终又强自忍住。 叶澜见燕卓然要走,心中颇觉不舍,四名太虚弟子却同时拱手道:“燕兄保重!后会有期!” 叶澜听了众人之言,叹息一声,也拱手道:“燕兄保重!” 燕卓然见叶澜虽也拱手道别,脸上却隐有惆怅之意,不禁心中一暖,略一犹豫,轻声道:“叶兄弟,你虽已是逍遥境第二层的修为,神通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但神器重宝实在太过珍贵,司空铎那厮在山中之时,临行仍拼死抢 夺此扇便是为此,且叶兄弟虽说天资超凡,但如此快速提升境界难保不会留下后患。愚兄劝你以后尽量少在人前使用此扇,也最好不要再以此扇吸取火之元力。” 叶澜听燕卓然谆谆叮嘱,话中尽是关怀之意,心中极是感动,轻声道:“小弟理会得。” 燕卓然轻轻点了点头,又朝众人拱了拱手,身子一晃,斜飞而去。 叶澜见燕卓然说走就走,身形转眼间便隐没于山丘之中,心中只觉怅怅地有些难受。众人各怀心事,或低头深思,或仰望天际,良久无人说话。 叶澜见众人俱都无言,正想找个话头打破尴尬,忽见文峰迈步上前,挥掌朝他肩头拍来。 叶澜之前也不知被文峰拍击过多少回,早已习惯。只是他下手奇重,每次都拍得叶澜肩骨欲裂。此时见他伸掌拍来,本能地便要躲闪。身子未动,抬眼见文峰掌势来路清晰,脑中瞬间便闪过四五种躲闪格挡的法门,每一种都能将他这一掌避开。 叶澜心念一闪,重又将身子定住,一动不动地受了文峰两记拍击。肩上真元一弹一缩,便将他掌力卸开,肩膀丝毫不觉疼痛。 文峰抬起手来,哈哈大笑,笑声极是欢畅,一声笑罢,静静看着叶澜,朗声道:“好三弟!明明躲得开,却仍任由我拍在肩膀上,性子忒也实在了。你这真元的浑厚程度比我这不成器的大哥当年可厉害多了。燕卓然所说不错,你现下修为虽然高了不少,但这扇子以后还是少用为妙。以你这份修为,只要少管些闲事,为兄倒也不太担心,你这就走吧!” 叶澜听文峰忽要赶自己走,只当自己听错了,一时瞪大了双眼,愣在当地。 文峰见叶澜一脸惊愕神色,叹了口气,说道:“咱们酒也喝了,架也打了,把子也拜了,命也拼了,我那些倒霉师弟死也死了。咱们在这里该办的事儿都办完了,你还赖着不走,难道是仗着自己钱多,要一路跟着咱们请客付账么?” 他语音平淡,但说到“我那些倒霉师弟死也死了”时,视线略略一偏,扫了祝文长一眼,目光中尽是悲愤之色。 祝文长面色平淡,只如不觉。长孙文全见叶澜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也叹口气道:“三弟,正所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咱们另有要事在身,不方便再与你同行。二十年时光转瞬即过,到时候咱兄弟三人太虚重聚,同在恩师门下修行,岂不美哉?” 叶澜低下头来,只觉眼中涩涩的,不知要如何作答,却听文峰淡淡说道:“也不用二十年那么久,此地三五年间必有一场大热闹,三弟你届时听到风声,不妨过来看看。到时候老子带你们两个一起去倚翠楼喝花酒,定要给你们介绍几个上好的粉头。” 叶澜只觉心中空落落的,实在不愿意就此离去,再次变回孤身一人。只是新认的大哥二哥都让自己走,他脸皮 再厚,也不好意思说出我不想走,想再跟着你们一阵的话来。讷讷半晌,抬起头,朝四人拱了拱手,低声道:“祝兄,林兄,大哥,二哥,我这就走了,你们多保重……” 祝文长和林文雍都拱手还礼,却不言语。长孙文全涩声说了句:“三弟一路小心……”便哽住了声音,说不出话来。文峰摆了摆手,不耐道:“快走快走!老子就你们这两个拜把子兄弟,可不想看你们婆婆妈妈哭哭啼啼的孬种样!” 叶澜猛地转身,一步步向北方走去,走了十余丈,回头朝众人望去,却见文峰手掌一扬,大叫道:“你打算一步步走去宁都城吗?当自己是行脚苦行僧啊!才修到仙游境,就忘了怎么飞了?” 叶澜见他做势欲打,忙腾身飞起,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山中一场大战,虽说是九死一生,可耗时却并不甚久。此时烈日当空,恰是正午,文峰背着阳光,朝叶澜消失的方向怔怔出了一会神,忽地转给身来,对长孙文全道:“伤得怎么样?可还能飞吗?” 长孙文全略一运转真元,只觉气海欲裂,周身无处不痛,当下苦笑摇头。文峰眉头一皱,见长孙、祝、林三人之中就属长孙文全伤得最轻,祝文长面色苍白,方才虽勉力从火山口飞到此处,却显是拼尽了全力。林文雍伤势更是沉重,几乎连说话也觉费力,待叶澜一走,便一跤坐倒,呼呼喘气。 文峰见众人各个带伤,当下叹口气道:“咱们先在此处静养几日,待伤势好些再做打算。”当下也盘膝坐倒,调息疗伤。 众太虚弟子一路探险对敌,向来是祝文长发号施令。此时文峰连和祝文长商量也不商量一声,便自作主张在此处调养,祝文长却无甚异议,径自取出灵丹,盘膝坐下疗伤。 四人在村中足足修养了四五日,林文雍方能勉强飞行。此时文峰所受之伤早已痊愈,余下三人之伤均比他重得多,都只好了一两成。众人心知呆在此地也不是办法,见林文雍略有恢复,便由文峰扶他缓缓飞起。四人一路东行,又回到了离群山最近的彩珠镇。到镇上找了家客栈,开了四间上房静居养伤。 如此又过了十余日,三人每日在屋里静坐不出,安心养伤。文峰怕再有森罗殿的魔徒前来寻仇,便整日在客栈中闲逛,看似无所事事,实则是为三名养伤的同门护法。这十余日中,四人每餐共饮共食,而后便各自回房休息,谁也不再提起当日火山中的事。文峰打定主意要回太虚门将此事禀明掌门,凡事交由老头子定夺,心想现下与祝文长争执无益,因此绝口不提此事。长孙文全和林文雍却是满腹狐疑,都盼祝文长能出言解释,可苦等半月,却见他言行一如平常,于当日之事也是只字不提。两人见他自己不说,文峰也不开口相问,他们两个师弟自也不好多嘴,只好强自压下心中疑惑,静心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