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泪空流
叶香居离宫门不过数里,石敬扶叶澜出了禁宫,脚下一点,在空中一个转折,便已落到了叶香居内叶澜所居的小院之中。自从叶澜来了叶香居,整日里高来高去,春云早已习惯,此时见二人从天而降,丝毫不以为意。待得见到叶澜面色苍白,衣襟之上满是血迹,一幅摇摇欲倒的模样,这才惊呼一声,急忙上前扶住,与石敬一起将他搀进了小楼之中。 陆峻因怕这少主在帝王面前失了礼数,自从宫中出来,一直甚是担忧,回到叶香居之后,便约了仇海正、杜长显并陆韬、仇思雨和杜元枫三个小辈一起在叶澜居处等待。此时见叶澜回来,却落个满身鲜血,身受重伤的下场,都是又惊又恐,不由同时站起身来。 仇思雨、杜元枫和陆韬三人见叶澜脸色苍白,满身鲜血,只急得眼也红了,仇思雨上前两步,大声道:“少主,是哪个王八蛋把你伤成这样!” 陆峻等三位大当家见叶澜只是重伤,心中恐惧之情却都大过了愤怒。叶澜匆忙前去面圣,他们本就担心这位少主不通礼数,进而冒犯天颜,一直默祝叶澜不要惹出什么祸事才好。结果苦等半日,却见他重伤而返,三人都是一般念头:“少主修为高深,宫中除了圣上,还能有谁将他打成这般模样?这……,这可如何是好!” 陆峻心中害怕,结结巴巴地问石敬道:“石堂主,这……,这是怎么回事?是……,是少主不懂礼数,无意冲撞了圣上么?” 石敬摇了摇头,和春云将叶澜扶到座椅之上,放他坐下,转头对陆峻道:“陆大当家放心,圣上与叶兄弟很是投缘,喜欢他还来不及,怎会无端出手责罚?” 陆峻等人听了,略感放心,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只听仇海正连声道:“不是圣上便好,不是圣上便好!少主是怎生受伤的,还请石堂主告知。” 石敬叹了口气,说道:“是国师!” 众人听少主乃是被国师所伤,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叶香居众人虽都是凡俗中人,不会道法,但身家豪富,久居京师,平日里与修真之人多有往来,自然知道国师的通天手段,无上威能,更知道国师背后那北疆第一大派天外天的名号,在众人眼中,严烈地位之超然,只次于皇帝和太子,便是别个皇子公主也不及国师来得威严尊贵。众人本来只怕叶澜得罪了皇帝,待得听到对方是国师,心中立时又充满了恐惧之情。在他们看来,得罪了皇帝自然是塌天巨祸,得罪了国师一样是灭顶之灾,总之左右都没有活路就是了。 杜长显强忍恐惧,圆睁双眼,颤声道:“怎么得罪了国师!国师在咱们天宁国是天神一般的人物,一人之下,亿万万人之上,哪里是咱们小小一个叶香居能得罪的?少主,你……,你这可闯了大祸了!” 叶澜喘了几口粗气,苦笑道:“祸事虽然是祸事,却不能算 是我闯的,人家硬要欺负到我头上来,我想躲也躲不开啊。” 杜长显等人与叶澜相处日久,知道这位少主虽神通高绝,性子却甚是随和,决不是惹是生非之人,想来也不会无端去招惹国师这等人物,听他说是国师欺负到他的头上,忧惧更增。 陆峻急于知道事情原委,强压下心中恐惧,问叶澜道:“少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出来,咱们也好想想办法。” 仇海正却知祸事已然闯下,多问无益,不如赶紧备一份厚礼,去找国师登门道歉,或能消一消他的怒气,将一场祸事揭过了,当下吩咐道:“思雨,去将柜上的晶币全都取来,咱们快去找国师赔罪……” 仇思雨答应一声,刚要转身出屋,却被杜长显伸手拦住,只见他满面愁容,叹一口气,轻声说道:“不要白费工夫了,咱们是生意人,相信钱财可通鬼神,这句话平常也许还有用,但国师是真正的神仙人物,以咱们叶香居的财力,就不要拿这区区几千枚晶币去丢人现眼了!” 仇海正听了杜长显之言,心知他所说无差,心下更急,不由连连跺脚,说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叶澜见仇海正居然想用钱财来揭过这个梁子,不由大觉荒唐,摇头苦笑两声,轻声道:“杜叔叔说得不错,我已当着圣上之面,与严烈血书立约,言明七日之后在生死斗场决一死战。严烈此时便想休战也已不能,莫说是咱们叶香居财力不厚,便是聚齐天下之财,这件事也化解不了的。” 众人听到“血书立约”四字,都吓得脸色煞白,只听得扑通一声,仇海正脚下一软,已然摔倒在地。 仇思雨大惊,慌忙将他扶起。仇海正脸上更无一丝人色,喘息不止,说不出话来。仇思雨一手将他扶住,另一只手在他胸膛处顺气良久,仇海正才舒一口气,抬起头,定定地瞧着叶澜,双目中都流下泪来。 叶澜不明他为何如此悲伤,心下疑惑,刚要发问,却见他颤巍巍地上前两步,抓住叶澜的手道:“少主,你快走,自己回柳叶岛去吧!”语声沉痛,滴滴浊泪坠下,落在叶澜手上,凉意直透心底。 叶澜只觉眼角一热,涩声问道:“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仇海不答,转头看向身边的儿子,目光中慈爱、不忍、悲痛之情杂糅,而更多的,却是一股决绝之意。 仇思雨与父亲对视一眼,眼圈儿忽地红了,接着猛地转头,伸手在叶澜肩头重重一推,恶狠狠地道:“让你走就快走,废什么话!” 叶澜虽与仇思雨等人相熟,从不摆架子,但他毕竟是叶香居少主,平日里仇思雨等人与他相处,言语上终究留有三分恭敬,不敢太过失了礼数,叶澜从未见他如此恶形恶相的同自己说话,不由微微一怔,接着轻哼一声,冷冷道:“你仇思雨不怕死,难道姓叶的便怕死了? 陆峻见叶澜不愿走,也叹息一声,劝道:“少主,此战你有输无赢,不必妄自送了性命。我与海正、长显三人深受主人厚恩,咱们这三条老命连同三家人这几十年的荣华富贵,都是主人给的,我等为主人尽忠,乃是当然之理,便是为此赔上全家的性命也是心甘……” 叶澜不等他说完,忽地重重朝地上呸了一声,骂道:“放屁!” 陆峻被他打断话头,微微一愕,面露尴尬之色,忽听一旁石敬说道:“诸位不必再劝,叶兄弟是无论如何不肯走的了,咱们不可再耽搁辰光,不如让他赶紧疗伤,我再把严烈的法宝神通细细说与他听,叶兄弟知己知彼,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叶香居众人与叶澜朝夕相处几近两年,人人喜他性子温和谦逊,心中都与他很是亲近。往日不分是生意还是日常诸事,叶澜都与众人有商有量,从不以少主身份一意孤行,此时奇变突生,众人尽忠护主,一心劝他逃命,没想到却被他一口回绝。众人从未见过少主如此执拗,本想再劝,但见了他眼中的坚毅之色,都不敢再行多说,只得叹息几声,纷纷起身向外走去。仇思雨走到门边,忽地回过头来,握着拳咬牙切齿地道:“国师又怎么样!少主,使劲揍他娘的!” 叶澜见他这幅模样,虽处忧患之际,却仍大觉滑稽,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一笑牵动伤势,引得胸口剧痛,笑声只到一半,便被咳嗽打断。仇思雨看在眼中,脸上愤激之色立时转为担忧,叹息一声,转身去了。 叶澜见众人都离了小楼,便吩咐春云去取了一套干净衣衫将身上的血衣换下。石敬等春云为叶澜换好衣衫,便对春云道:“扶你家公子到卧房去,我要助他运功疗伤,你在这厅中守着,莫要让旁人进来搅扰。” 春云应了,扶叶澜上楼进了卧房,而后关门出屋,自在一楼厅中守护。石敬见叶澜面色惨白,嘴唇紧抿,显是在强忍痛楚,便微微一笑,讥道:“天外天真传掌力,滋味可还使得么?” 叶澜痛哼一声,轻轻点了点头,石敬道:“这里没有外人,别再强撑着了。” 严烈的掌力在叶澜经脉中左冲右突,四处乱窜,使得他五内有如刀割,听石敬如此说,也不再勉力支持,松开紧咬的牙关,大声吸气呼疼。石敬等他呻吟一阵,淡淡地道:“现在知道疼了?本事不到,却硬逞英雄,受人一激便非要跟人家定下血字战书,现在想要后悔却是来不及了。” 叶澜苦受煎熬,心中正没好气,听石敬忽然出言讥讽,不由大怒,正要反唇相讥,却见石敬将手一摆,催促道:“就七天工夫,快别磨蹭了,赶紧服下宁战给你的灵丹,我好助你疗伤。虽说你无伤也远不是严烈的对手,但好歹还能过上两招,若是这般死样活气的上场,那只有丢人现眼的份儿,还不如现在直接抹脖子来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