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节 腕断蛟龙怒
彭贵没料到叶澜会如此轻易的放自己走路,倒是微微一怔。心想:“这人终究是怕了天行教的名头。”他能得保性命已是万幸,哪里再敢多话?忙不迭的扶起地上同伴,头也不回地去了。 那面馆老板站起身来,朝叶澜躬身谢道:“多谢大侠仗义相助!” 叶澜挥手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只是,你们一家子做这小本买卖,却是斗不过黑蛟帮这地头蛇。其实我本来不想管这闲事,只是见那彭贵出手太过恶毒,一时止不住怒气,这才教训了他一下。这回恰巧有我在此,顺手将他们两个打发了,但下次他们再来,你们未必有此运气。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老板你再遇到这等事,还望能收敛些火气。” 那老板叹道:“恩人教训得是,小人做个糊口的营生,哪里敢得罪什么人?和气生财的道理,小人自然明白,但想要和气,也得生得了财糊得了口才行,这帮人你来我往,一茬茬的来要银子,咱们这小本买卖,实在伺候不了这许多的祖宗,这再样下去,小人一家开饭馆的却要吃不上饭了。” 叶澜听了,只是微微苦笑,喃喃道:“天行教!好一个天行教!” 那老板也叹息一声,不再说话。叶澜摸出一块碎银,塞在那老板手中,说道:“这是我的面钱,咱们有缘再会了。” 那老板低头一看,见手中小小一粒碎银,约有三两之重,不禁惊道:“恩公救命大恩,小人无以为报,怎能再收恩公的面钱!况且咱们一碗面才卖三十文,如何用得了这许多?”抬头看时,身前空无一人,却哪里还有叶澜的影子? 叶澜离了凌霄镇,向东南飞了一万余里,在一处临湖的大城落下,寻了一处酒楼喝酒,一边喝一边感叹:“天行教身为北疆正道十二大宗之一,势力庞大之极,当年宁战也是花了好大力气,还多少借了龙化云的势头,才使天行教将总舵迁出宁都。石大哥为人正直,不容于宏州总舵,这才被发配到宁战眼皮低下做堂主。天行教在宁都之中行事低调,在宁都之外的一些重镇大城也还知所收敛。但除了这些大城,其余小一些的市镇,他们便完全没了顾忌。哎!这些事便宁战也管不了,石大哥早有脱离天行教之心,却也无法脱身。这两人识见无不超我远甚,连他们对上天行教都是一筹莫展,我自己孤身一人,又能成什么事?以后还是不要管天行教的闲事才好,莫要无端惹祸上身。”他喝了半壶酒,怔怔出了会神,又想:“不过,方才那等不平事,既然遇到,却又不能不管。还好我没有自报名号,量那两个黑蛟帮的小喽也不识得我这天宁国师,无法向天行教去告我的状。哼!彭贵那斯着实可恶,我只打掉他几颗牙齿,实在是便宜他了。至少应该折断他右腕,让他几个月用不了剑才对!” 他饱餐一顿,跑到湖中钓了半天鱼,当晚带着一篓鱼寻了一家客栈,让人家收拾了一桌全鱼宴,次晨离了客栈,折向正东,飞越七千里大湖,继续闲荡。 如此又游玩了四五日,眼见宁战允他的一月假期尚余十天,他却没有了什么新鲜好玩儿的去处,这一日午间在一处酒 家小酌,听临桌几名书生讨论左近名胜,其中一人言道:“掐指算来,这两日正是凌霄花谢之时,那万花入云霄的场面我当年亲眼见过,当真是人间奇景,只可惜凌霄镇此去一万余里,咱们几个都只是驭宝境的修为,以咱们的脚力,要赶到凌霄镇,怎么也得十余日光景,却是来不及了。” 余下几人听他如此说,纷纷骂道:“你怎不早说,现下才说,不是存心惹人生气么!来来来!先罚酒三杯,待得明年凌霄花谢,你可要记得早些提起,咱们好同去赏花。” 叶澜听了这几人的言语,心道:“你们赶不过去,我要去凌霄镇却是容易得紧。反正也没别的事情好做,就再去赏赏花好了。”当下不慌不忙的喝光了两壶酒,起身出了小城,慢悠悠地向凌霄镇飞去。 一万多里路程,不消小半个时辰便到。他来到环绕凌霄镇的群山之上,果见此地情景与前几日已大为不同。此时四野无风,无数凌霄花瓣笔直上天,有如一道垂天接地的粉色屏障,将整个凌霄镇都罩在其中。叶澜在这粉色大帐之外凌虚站了一会,便一头钻入其中,穿过层层叠叠的花瓣来到了凌霄镇上空。 凌霄镇这千山升雪的景致十分有名,左近有不少修士都慕名而来,此刻大都虚坐云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饮酒赏花。叶澜孤身一人,独自赏景,景色越佳,越增落寞,他乾坤袋中储有酒水,远远见别人喝得欢畅,便取出酒壶酒杯,自斟自饮,一壶酒喝完,收起酒壶,看着这人间春色怔怔出了会神,忽地叹一口气,喃喃道:“也没什么好看的,我还是去吃碗面吧!” 他凭着记忆,朝数日前吃过的那家小面馆飞去,还未落地,远远看见那面馆所在之处乌黑一团,不禁咦了一声,立时疾冲而下。弗一落地,果见那面馆已然不见了踪影,面前只余断墙残瓦,都烧得如焦炭一般。这一片尽是饭馆,店面之间所距甚近,连面馆两边的两家店也略被波及,墙上尽是火焰烧过的痕迹。 叶澜心中极是不安,飘身来到灰烬之上,见其中并无尸首,心下略定。因这场大火,左右两边小店之中暂时皆没了生意,两家老板见叶澜在灰烬旁察探,都走出店来,只见一个是位灰袍老者,另一人戴着围裙的中年汉子。那汉子见叶澜满面阴沉,上前问道:“这位公子,可是识得老秦么?” 叶澜听他发问,才知这老板姓秦,他并不回话,指着身前灰烬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汉子一怔,接着撇嘴道:“什么怎么回事?自然是走水了。” 叶澜皱眉道:“走水了?当时店中可留得有人?” 那汉子叹息一声,满面惋惜之色,那灰袍老者接口道:“老秦一家别无田产,一家人都是以店为家,吃住都在店里。这火半夜里忽地烧将起来,当时大家都已睡熟,耽误了救火。哎,可叹老秦一家三口,居然一个都没跑出来……” 叶澜心中冰冷,忍不住浑身发抖,颤声问道:“这面馆如此狭小,从里到外不过数丈,几步便能奔出门来,怎会将三个大活人都烧死在里面!” 那老者叹道:“谁 说不是呢,这事儿当真邪门得紧。咱们左邻右舍的也想不通。依我看,老秦家怕是冲撞了恶鬼了。” 叶澜喃喃道:“冲撞了恶鬼?只怕是有人弄鬼!老丈,既然他们一家都没能逃得性命,那尸首去哪里了?总不能都烧成灰了吧?” 那老者摇头道:“自然不会都烧成灰。但这把火是四天前烧起来的,衙门里的官差老爷们第二天一早便来了,由仵作验了尸,便将三具尸首都抬到镇外埋了。”说着,向那戴围裙的汉子一指,续道:“冯荣发当时还和官差说这火烧得蹊跷,莫不是有人纵火,却被那官差狠狠打了一记耳光,说他妖言惑众,如再多言,就要抓进牢里法办。” 那叫冯荣发的汉子一脸怒容,猛朝地上喷口唾沫,愤然道:“这帮狗官,就知道欺压百姓!” 叶澜紧咬牙关,双目中如要喷出火来,一步步走到灰烬之中,盼能找到一些线索。冯荣发和那老者见这公子都不惧肮脏,便也上前两步,低头察看。 叶澜低头找了一会儿,翻开几片残瓦,忽地身子僵住,接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捡起一物,怔怔看着那物什,眼中泪珠滚滚,一滴滴落在地上灰烬之中。 那老者和冯荣发一惊,齐朝他手中看去,只见他手中捧着的是一截手骨,瞧那手骨大小模样,当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右掌骨骼。骨上肌肉尽被烧毁,但因被掩在残瓦之下,仍保留着完整手骨模样。 叶澜捧着这戴手骨,伸袖擦去眼泪,捧到眼边细瞧,见那手骨齐腕而断,断口处光滑平整,显是为利器所断。他站起身来,将那手骨递到那老者眼前,恨声道:“走水?天下有什么火能只把人的手腕烧断?还烧得创口如此平整!” 那老者并无惊讶神色,只淡淡道:“官老爷们说是走水,那就只能是走水,仵作说老秦一家是烧死的,那他们就只能是烧死的。至于为什么这火只烧断了这一截手骨……”他叹息一声,盯着叶澜的眼睛缓缓道:“公子,听老朽一句劝,民不与官斗,这截手骨,你还是赶紧埋了吧。这件事我和冯荣发都不曾见到,也不会记得,公子也最好把它给忘了。” 叶澜轻哼一声,低声道:“老丈倒是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 那老者叹道:“没有法子,老朽能苟活到这一把年纪,于世事总归有几分心得。” 叶澜摇头道:“老丈放心,此事官差们只是收钱遮掩,事情并不是他们做下的。我也不打算去找官府的麻烦。至于真凶是谁,我心中倒也有数。” 那老丈长叹一声,不再说话,却听冯荣发切齿道:“这件事是谁干的,咱们心里都明白,这帮人如此狠毒,老天爷也不会放过他们,将来一个个都天打雷劈,叫他们不得好死!” 叶澜摊开手掌,真元到处,掌中手骨立时被三昧真火化为飞灰,接着在那老者和冯荣发惊愕的目光之下闪身不见,心中暗暗发誓道:“这事儿且让我自己来办,用不着老天爷动手。我修为未达到元婴境,天打雷劈暂且还办不到,那就让你们黑蛟帮好好尝尝这冰风火雨的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