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情孽如刀
莫瑶开门见山,直言问苏婉是不是喜欢叶澜,苏婉听了,脸色大变,想要低头避开莫瑶目光,怎奈下巴被她手指托住,低不下去。她眼神闪烁两下,想要开口否认,嘴唇蠕动几下,终究没有开口。 莫瑶松开手指,轻叹道:“傻丫头,咱们这么多年形影不离,你有什么心思,又岂能瞒得过我?” 苏婉默然半晌,涩声道:“师姐你天姿绝色,叶公子也才貌过人,你两个都是得上天之宠的娇子,正是一对璧人。我本是个低三丫四的丫鬟,若非姐姐相救,早已与全家一起死在总督府中,如何会随姐姐一起拜师大虚,踏上修真大道?我一生所愿,也只是姐姐能平安喜乐且能让婉儿一直随侍左右。婉儿的一切皆是姐姐所赐,我如何会得了失心疯,自不量力地要去和姐姐抢心上人?只是……,只是也不知怎地,我就是管不住自己,最近一见到叶公子,便总有些痴心妄想涌入心头,止也止不住,真是叫人好生苦恼,与其这般徒惹忧恼,倒不如与姐姐暂别,好叫我眼不见心不烦,彻底断了这一丝妄念。” 莫瑶转头朝叶澜房间方向看了一眼,喃喃道:“不想我和抢么……,婉儿啊,姐姐若有什么东西是你想要的,你但凡开口,不管这物事多么宝贵,我都会毫不犹豫的送给你。可是……,可是叶公子并不是一件东西,而且他也不是我的啊……” “心是姐姐的……” 莫瑶一怔,脸上现出又甜蜜又苦恼的神色,幽幽地道:“我与他将来如何,姻缘天定,成败难知,暂且不去说它,但他心里要去喜欢谁,我可管不着啊,何止别人管不着,便是你自己,怕也费了无数力气要让自己不去喜欢叶公子,有用么?” 苏婉脸上也露出苦恼神色,摇头道:“没用的,真是费再大力气也没用啊……,姐姐,人说太上忘情,修道便是修心,婉儿如此没用,连自己的一点小小心魔都管不住,看来在修行之路上也不会有太大建树。” 莫瑶轻哼一声,淡淡地道:“真要全然忘情,不免就没了人味儿,便是境界再高,与天地同寿,想来也没什么意思。” 两人把话说开,本来小小心结尽解,苏婉拉着莫瑶的手,轻声问道:“我白日里见师姐对叶公子神色已与原来颇有不同,是否经过紫烟阁一役,他在师姐心里的份量又重了几分呢?” 莫瑶凝眉思索半晌,摇头道:“情字一字,最是难以捉摸,我心中到底对他如何,我自己也说不明白。既然说不明白,我也就懒得多想,一切顺其自然。婉儿你也知道,我年纪虽轻,但本门对我期望极大,振兴本派的大任既然落在我的肩头,我便万万没有懈怠的道理。再加上我母亲生死未卜,我总归要去找她。我全幅心思都放在这两件大事上,于我而言,儿女情长只是小事,不必太过介怀。” 苏婉轻叹一声,喃喃道:“只是小事么?却怎叫人如此苦恼?哎!便是咱们拜师太虚之前,我也知师姐你不是凡人,你生性洒脱,不迷于情,婉儿却没有姐姐这般心胸,只能徒然自苦了。” 莫瑶盯着苏婉面庞,静静看了一阵,忽地叹息一声,说道:“看你这般动心,若是别人,我定然极力帮你撮合,但这傻小子对我一片痴心,我心中对他如何暂且不谈,但若强把他推给你,未免太对不起人。更何况,强扭的瓜不甜,我若真把他强推给你,你们两个在一起也定然不会开心,如此一来,一个人的苦恼就变成了三个人的苦恼,这等蠢事我是万万不会做的。你既然不能止念息心,那咱们暂时分开也好,你一时动念,过得一年半载,这心思也就淡了。” 苏婉默然片刻,轻叹道:“希望如此,真能忘了该有多好……” 她近来情系叶澜,心中只觉十分对不起师姐,此时将心事向莫瑶和盘托出,大觉畅快,她静静看着莫瑶,忽而问道:“师姐,你说你心中对叶公子如何,你自己也不明白,那我且问你,你和他在一起时,觉得开心么?” 莫瑶一怔,蹙眉沉思片刻,忽地脸一红,含含糊糊地道:“还……,还好吧。” 苏婉一笑,淡淡地道:“师父常说,人生在世,犹如身在火狱,烦扰困苦此来彼去,时刻不停地将人熬煎,师姐觉得还好,那便是开心了……” 莫瑶眉头一挑,张口欲言,苏婉却不等她否认,又问道:“师姐,除了当下,你从小到大,可还有过真正开心的时光么?” 莫瑶听她相问,脸上露出追忆神色,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我生来命苦,母亲在我三岁时便不知所踪,我与家父流落街头,以卖画为生,家父病故之后,我卖身葬父,入了总督府,在那泥潭之中与人斗心机,自也说不上半点开心。后来咱们姐妹经历一场大风波,由恩师带入太虚,那数年中我满心是怨恨,只求早早诛灭总督一家报仇,与山上众位师姐相处虽然融洽,心中却也算不上快活。倒是被罚下山之后,我怨仇得报,了无心事,只一路降妖降魔,反觉身心轻松。如此说来,我一生之中真正快活的时光,除了和父亲在街头卖画的那几年,便真的要数当下过得最舒心了……”她说到此处,见苏婉嘴角扬起,笑得颇为意味深长,便轻哼一声,没好气地道:“就算我现在过得还算开心,那也是因我自己没了心事,却不是因为遇到了叶公子才变得开心,这一点你不可不察。” 苏婉摇头一笑,轻声道:“师姐,你平生难得这么一段舒心快活的日子,为何不遇到别人,却偏偏遇到了叶公子?我爸妈在世时,常说什么姻缘向来由天定,成败半点不由人。我当时不信,现在却信了,姐姐啊,叶公子在此时出现,他便是你的缘分啊…… 苏婉这些话说将出来,心头如卸下千斤重担,她不等莫瑶回话,便觉困意袭来,不由打个哈欠,缓缓躺倒,不一会儿,但闻鼻息细微,已然睡熟。 莫瑶听了她这一席话,低眉喃喃道:“天定的缘份么?哼哼……,我命由我,何须老天来多管闲事?本姑娘若不愿意,天定又如何?天又奈我何!” 她暗自发了一会狠,又觉这般想法有些狂妄可笑,抬眼见苏婉睡熟,轻轻抚着她的发丝,忖道:“虽说情不知所起,但婉儿对叶大哥这份情愫却实在有些古怪。莫非……,莫非叶大哥在为婉儿凝聚魂魄时,婉儿的神智已于不知不觉间被那天魔噬灵心法左右?这魔功玄奥无比,能控人心智魂魄,便是将人变作傀儡僵尸或使人自决性命都是轻而易举之事,在人心中种下一丝依赖爱恋情愫自然更是小事一桩。若真如此,那可糟了,叶大哥虽身有此术,但对这魔功的玄奇妙用几是一无所知,自然也就谈不上化解。婉儿错种情根,一腔柔情无着落处已然极为苦恼,若这深情还不是出于自己本意,而只是被迷惑了心神,那就更加让人心疼了……,也罢,此事实无善策,便如婉儿所说,眼不见心不烦,便让她安心静修一段时日,说不定便能斩却心魔。” 第二日一早,三人用过早饭,叶澜便欲到柜上结账,动身北行。莫瑶与苏婉对视一眼,见她微微点了点头,便叫住叶澜,缓缓道:“叶大哥,你且安坐,我姐妹俩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商量。” 叶澜见她面色郑重,心中一惊,不知发生了何事。莫瑶略一沉吟,续道:“昨日紫烟阁一战,你我可算是九死一生,若非手中有那双生宝鉴,咱们俩已然葬身紫光雷火大阵之中,我昨晚回思此事,暗自庆幸咱们没让婉儿同行,要不然咱们即斗强敌,,又要护她周全,难免会三个人都葬身魔窟。” 叶澜想起昨日的凶险,心中亦有余悸,听莫瑶如此说,也点头道:“不错,咱们当时自顾不暇,若还要照顾苏姑娘,确然会误了大事。还好让她留在此处等候,咱们这才有命活着回来。” 莫瑶轻笑一声,脆声道:“咱们去与魔头拼命,让婉儿留在妥善之处等候,你我倒是不用再担心她的安危,但她不免时时提心吊胆,只怕等着的每时每刻眼前都是咱们死于非命的场面。这等担惊受怕的滋味,可是不好受得很呢……” 叶澜从未想到此节,听莫瑶如此说,略一沉吟,暗想两人昨天确实险些丧命紫烟阁,日后三人一路降妖伏魔,仍是步步凶险,此事三人都是心知肚明,自己空言安慰却也是无用,当下只得挠了挠头,喃喃道:“让苏姑娘独自留守,虽不免使她时时担心,却也好过咱们三人一起死于魔徒之手。世事往往难两全,那……,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