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节 茫茫前路是归途
叶澜取出银票,甩在杜元枫手中,怏怏地道:“我比你远五十步,太不公平,你赢了也没什么光彩!” 杜元枫将一沓银票在手中摔得啪啪作响,大笑道:“只消有银子,还理什么光彩不光彩?” 仇思雨上前两步,冲苏婉嚷道:“苏姑娘,咱们快些分个胜负,彩凤楼的姑娘们可都等着我的银子呢。” 叶澜笑道:“你这家伙倒也明白,知道她们等得是你的银子,并不是你。” 仇思雨道:“那还不是一样?”说着挥手甩出一支箭羽,他准头甚佳,无奈一百步距离实在不近,那箭在壶口一碰,落在了地上。 他眉头一皱,对苏婉叹道:“晦气,姓仇的开局不利,且看苏姑娘的手段。” 苏婉微笑道:“我也投不中的……”说着素手轻挥,那羽箭笔直而前,稳稳落入了壶口。 莫瑶见状,欢呼一声,叫道:“婉儿好手段!” 仇思雨却皱眉道:“婉儿姑娘,咱们可说好了的,不许你动用法力。” 苏婉摇头道:“我没有动用法力啊。” 仇思雨与她对视一眼,微一沉吟,说道:“是我多心了,姑娘并非食言舞弊之人。”说完挥臂掷箭,这一次却偏了三寸。 两人接连投掷,苏婉连投连中,例无虚发,每支羽箭皆轻轻巧巧落入壶口,瞧不出半点异样。仇思雨瞧在眼里,心中发急,出手失了沉稳,居然连失九箭,直把他急得面红耳赤,大呼邪门。 苏婉连中九箭,心中也甚纳闷,投第十箭之时,她故意手腕一转,让羽箭飞出时偏了数分,眼见箭羽要坠地,却见那箭在空中一跳,落进了壶口之中。 仇思雨见了这等异状,指着壶口大叫道:“作弊!作弊!” 苏婉红了脸说道:“我真的没有……” 一旁莫瑶对仇思雨笑道:“别叫了,婉儿确实没有动用法力,用法力的是我。” 仇思雨恍然道:“我就说苏姑娘不是说话不算的人……”抬眼见叶澜面色不善,不敢再说,只摇头道:“不算不算,莫姑娘作弊,这局不算!” 莫瑶笑道:“我哪里作弊了?你们定下的规矩是各人投壶时不许动用法力,我投时确然没有动用法力,婉儿投时她也没有动用法力,我们谁都没坏了规矩,怎么能说不算就不算呢?” 仇思雨一怔,只觉此语于理不通,一时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是摇头叫道:“不行,你动用法力,便不是公平较量,这局无论如何不能算数。” 莫瑶道:“用法力不公平,难道让叶大哥距壶一百五十步便公平么?” 仇思雨一怔,忽地伸手入怀,摸出一张万两银票塞入苏婉手中,大笑道:“闹了半天,原来是嫌我们占少主便宜,要为他出气来着。这一万两银子姓仇的输得心服口服!”说到此处,忽地长叹一声道:“他奶奶的,老子怎么遇不到这么会心疼人的女人?” 叶澜脸上满是笑意,说道:“你整日只在彩凤楼中厮混,自然遇不到!” 仇思雨又轻叹一声,脸上居然难得的现了忧愁之意,杜元枫见状,在他肩头轻轻一拍,安慰道:“思雨别愁,知冷热会疼人的大家闺秀,我屋里头那位着实认识几个,我早想让她给你牵牵线,只是见你还未收心,因此一直未提此事,你若愿意,我包你今年便寻到称心如意的娘子!” 仇思雨轻哼一声,笑道:“冰火交煎让人浑身疼的女子你认识我信,你又哪里认识知冷热会疼人的好女子?” 杜元枫冲他当胸一拳,怒道:“去你的!老子好心惹得驴嫌弃!” 正笑闹间,忽见石敬与一名老道从天而降,叶澜认得,乃是那钦天监监正灵观道人,忙上前行礼道:“不知监正大驾光临,叶澜有失远迎。” 灵观躬身行礼,说道:“公子客气了。” 石敬朝莫瑶拱了拱手,转过头来对叶澜道:“灵观道长奉旨来叶香居布阵,从此以后,这叶香居便如禁宫一般,固若金汤,若有修士敢在此对叶香居上下不利,立受大阵诛杀。” 叶澜大喜,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宫中除圣上之外,任何人不得随意飞行,但这叶香居毕竟不是禁宫,别个修士从叶香居上空经过,总不能将让大阵将人家无端诛杀了……” 灵观道人一笑,说道:“叶公子放心,此处的阵法自与宫中略有不同,只消修士不对叶香居不利,从上空经过却不妨事。” 叶澜大感放心,点头道:“那就有劳监正了。” 灵观更不多话,飞身半空,掏出令旗,向上一抛,一道华光闪处,引得道道七彩光华从宫中射出,汇聚于令旗之上,七彩光华在旗上汇聚成球,继而倾泻而下,将整个叶香居笼罩其中,接着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七彩光华一闪而没,消逝 无踪。 叶澜知宫中大阵早已布好,灵观道人不过使法术让大阵之力南移数十里,并不会费多大工夫,若是重新布置大阵,自不会这般一蹴而就。眼见叶香居已被大阵守护严密,终于放下心来,向灵观行礼道:“多谢圣上恩典,还请监正留下用杯水酒,让叶澜稍表感激之情。” 灵观道:“贫道还要回宫向圣上复命,便不叨扰了。” 叶澜听了,也不挽留,拱手向送,灵观转身飞起,身影一闪,消失于宫墙之内。 石敬见灵观道人远去,回头对叶澜道:“今日散朝之后,圣上让我留下,对我说我若日后研习玄天无极功有甚疑难之处,不妨进宫面圣,圣上或能助我释疑解难,万不可独自胡乱揣摩,更不可轻易向旁人泄露功法秘要,叶兄弟,你说圣上此言,是否另有深意?” 叶澜眼珠一转,想起昨日宁战临别之言,摇头道:“哪有什么别的意思,他只是不愿这功法流传太广,以免这法诀流入宁氏敌人手中,他修为远高地你我二人,修行见识必也是极高的,你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倒真可以向他请教一二。”说到此处,语声一顿,又道:“石大哥,你这天宁国师的位子,怕是要长长久久地坐下去了。” 石敬一叹,说道:“我被天行教视为叛教之人,北疆本再无我立足之敌,圣上让我当这国师,本也不是真的看中石某,只是拿我向天行教示威而已,如今我得了你这玄天无极功法诀,与宁氏一族以后可说是休戚于共,说是同属一门也不为过,如此也好,托宁氏一族庇佑虽说没什么出息,但总好过被天行教害了性命。” 叶澜听他语带落寞,知他仍在为不得不困守宁都而郁郁,心想此事倒不好开解,便对他笑道:“大哥莫说丧气话,现在你虽出不了宁都,但将来等你修到混沌境界,天下何处去不得?” 石敬脸上露出神往之色,幽幽地道:“混沌境界……,希望有那么一天吧!” 仇思雨见石敬到来,早命下人准备酒席,这时酒菜齐备,便叫众人入座,石敬虽是国师,身份尊贵,但因叶香居与他关系非比寻常,众人也就不以国师之礼相待。众人随意落座,把酒言欢,酒罢叶澜引石敬和莫、苏二女到书房,向三人详细讲解玄天无极功法诀,三人有不明之处,他便细细解答。这功法艰深奥妙,纵是以石敬之见多识广,莫瑶之资质高绝,要在数日之内全然贯通这门道法也是难上加难。苏婉悟性见识皆比两人差之远甚,所领悟者更是十中难有一二,好在这法诀叶澜已全部笔录下来,现在虽领悟不多,但想来日勤加钻研,再向石敬多多请教,终能慢慢学会这门神通。 这般传功数日,又和仇思雨等人在城中斗鸡走马,疯玩了一旬时光,这一旬之中,莫瑶只字不提离开宁都之事,只每日同苏婉在城中游玩赏景,二女食同桌,卧同榻,几是形影不离。 这一日晚间,叶澜在杜元枫处痛饮一场,至子时方归,来到自己的小院之中,见院中漆黑一片,无有半点灯火,只道众人皆已睡熟,便双脚离地,凌空飘进小楼,进得厅中,见桌边一人独坐,定睛看时,却是莫瑶。 叶澜一怔,问道:“怎地还不睡?” 莫瑶站起身来,朝楼上苏婉的居处望了一眼,轻叹一声道:“走吧。” 叶澜一时不明所以,挠头问道:“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去哪里?” 莫瑶道:“自然是去降妖伏魔啊。” 叶澜这才明白过来,微一迟疑,问道:“你是怕白日里分别会舍不下婉儿?” 莫瑶轻声道:“婉儿性子柔弱,若是当面告别,她定会哭鼻子抹泪,徒增牵挂,倒还不如不告而别得好。” 叶澜也不多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莫瑶取过笔墨宣纸,低声道:“这般半夜走了,好歹留下几个字,免得让大家以为咱们被人拐走了。”凝笔良久,却不知要写些什么,皱眉沉思半晌,终于挥毫刷刷写下一行字,叶澜低头看时,不由一笑,见她写得是:“婉儿,记得好好吃饭!” 苏婉见他发笑,白了他一眼,把狼毫塞在他手中,嗔道:“你也给你这一众手下留句话吧。” 叶澜握住狼毫,一时也不知要如何下笔,心想反正那玄天无极功早已传授完毕,和仇思雨等人这离别酒也已连着喝了一旬有余,叶香居诸般生意自有杜长显等三位大当家打理,不用自己这个甩手少主多嘴,踌躇半晌,终于也挥毫写了几个字,莫瑶一看,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只见他写得是:“思雨,抓紧找一房媳妇。” 叶澜入下笔,拿砚台压住宣纸,抬头对莫瑶道:“走吧。” 两人并肩出门,纵身飞起,转瞬便出了宁都,如此一路向东,待到天明时分,已飞出四十余万里。两人在一座小镇落下地来,寻了一家饭铺,随意用了些茶点 ,商量此行去处,两人在送苏婉回宁都之前,本打算过一路行至神圣帝国以东的神凤帝国,到罗刹阁老巢去闯荡一番,后来在罗刹阁天星分舵与卓文长和云丹儿一场大战,三人险些都命丧云丹儿之手,事后思及此女心机手段,仍不免胆寒,莫瑶早将紫阳宫与罗刹阁暗中勾结之事报于师门知晓,想来太虚自会派遣门中高手云往神凤帝国暗中查探,莫瑶是受罚下山,受罚期满之前不愿与本门弟子相见,因此这神凤之行便就此作罢。 莫瑶之前因境界不及,在云丹儿手下吃了大亏,其实输得甚为不服,现下她升至元婴境,终与云丹儿同一境界,心中极想和她再较量一番,但她知自己身负振兴太虚重任,自然不敢贸然犯险去紫阳宫周遭闯荡,思来想去,一时之间倒没了合适去处。 叶澜只消能与莫瑶一起,去哪里其实他并不关心,见莫瑶为此事愁眉不展,便对她道:“北疆广大,自神圣帝国向北,另有无尽疆土,咱们一路游山玩水,遍赏名景,长长见识,也不见得非要去找魔门的麻烦。” 莫瑶摇头道:“我有师门严命在身,可不是下山来闲逛的。” 叶澜笑道:“谁让北疆正道这般昌盛,四大魔门雄踞一方,咱们两人不敢无法招惹,而小门小派夹缝求生,历来隐藏形迹,难以寻找,依我看,咱们不如四处游玩,天下总有不平事,到时候咱们路见不平一声吼,当出手时就出手也就是了。” 莫瑶一笑,说道:“你倒吼一个我看听听。” “汪!” 莫瑶方与苏婉分别,本来满腔别绪,心情不佳,这时经叶澜一逗,忍不住展颜而笑,伸了手去,在他头顶轻轻抚摸两下,柔声道:“澜儿乖,姑娘给你买骨头吃。” 叶澜怒道:“你把我当狗子么?小心我咬你啊!” 莫瑶咯咯一笑,收回手掌,微一沉吟,正色道:“既然去不得罗刹阁,那便到别的地方走走也未尝不可。此去向东六十余万里,天宁、依云、神圣、大圣四国交界处,有一小国名为金井,那金井国四面环山,又因大国环伺,相互制衡,千百年来反无兵祸,金井国朝廷过惯了太平日子,终日只知莺歌燕舞,于国加仙凡之事多是听之任之,是以金井国中龙蛇混杂,北疆各大正邪门派在金井皆有秘桩暗探,咱们要既然要降妖伏魔,不如到金井走一遭。” 叶澜拍了拍掌中点心碎屑,说道:“六十万里路程,大半天工夫便到了,我在宁都时早听说金井国虽小,但风土人情颇有可观,早就想瞧瞧,只是原先要当那劳什子的国师,虽是个虚衔,却也不好到处乱闯,因此一直没能成行,现在正好去见识见识。”他喝尽杯中茶水,正要起身去结账,忽地想起一事,问莫瑶道:“你说北疆正邪各派在金井国皆设有暗桩密探,那咱们此去会不会遇到紫阳宫的人?” 莫瑶见他脸有忧色,微笑道:“你怕紫阳宫的人会对我不利?” 叶澜道:“以前紫阳宫并不知道太虚门有一个你,现下你与云丹儿打过了照面,难保紫阳宫不会派门中高手对你不利。” 莫瑶微一摇头,说道:“澜哥哥,这个你倒是多虑了。” “怎么?” “卓文长回归紫阳宫已有数年,但直至今日紫阳宫上下也对我一无所知,可见他无意借紫阳宫将我除去,若非此次恰好遇到云丹儿,想来他卓文长也不会向她吐露我的身份。至于云丹儿……”说到此处,轻哼一声道:“她既然认定这世上只有我配做她的敌手,以她的傲性,又怎会让我死在别人手上?” 叶澜点头道:“说得也是,这云丹儿似乎连龙化云这等洪荒境神灵也不放在眼内,却唯独对你极为看重,她自是不会假他人之手杀你。”说到此处,微一沉吟,又道:“当日她先中了你一掌,又受我玄天无极功寒气所侵,其实已受了致命之伤,会不会……” 莫瑶微微一笑,问道:“你觉得呢?” 叶澜叹道:“我也觉得她不会这么容易便死了,看来咱们以后还有得是机会和她交手。现下你我和她一样都是胚元境,她纵有七巧连环在手,定也斗不过咱二人合力,只是,我一想起她,心中便不自觉地感到害怕。” 莫瑶皱眉道:“害怕?她功力现下并不强过你我,你怕她是惑神诀不易防范么?” 叶澜道:“不是,让我害怕的,不是她的惑尘诀,也不是她手中那排名天下第八的神器,而是她的话。我总有种错觉,老是觉得她随随便便一句话便能定他人命数一般,我虽明知这感觉不可理喻,却仍是心里不踏实。” 莫瑶脸色一变,低声道:“你也这么觉得么?” 叶澜一怔,问道:“你也有这种感觉?”见莫瑶点头,不由咽了口唾沫,问道:“难道这世上真有能一语定人命数的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