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观商海
酒菜摆上,仇海正等人推叶澜坐首席,叶澜推让不得,只好在首席坐了。杜长显等三名大当家在旁相陪,仇思雨、杜元枫、陆韬坐在下首,因天宁国不重男女之防,陆嫣也得以列席。众人轮番向叶澜敬酒,说些恭迎少主的言语。席上美酒是叶香居佳酿,已沉有百年,入口香醇无比。叶澜来者不拒,酒到杯干,不消一个时辰便喝了六七十杯,醺醺然已颇有醉意。 本来修士饮酒,若以真元压制酒力,便喝多少都不会醉,酒量可说无有穷尽。但此举难免有浪费美酒之嫌,柳叶岛上诸男子人人爱酒,自是对这等暴殄天物的行径深恶痛绝。叶澜有样学样,也从来没想过要用真元压制酒意,他酒量还算不弱,但也经不住十余桌上百人轮番敬酒,又喝十余杯,只觉双眼朦胧,神智也有些恍惚,本来还端着一些少主的架子,这一番畅饮下来,早将这三分矜持丢到了九霄云外,他自与文峰和燕卓然分别之后,这半年多来一路独行其实颇为寂寞,此时终于有了酒伴,不由谈兴大开,将自己在柳叶岛、龙宫以及这离家一年多来的种种见闻都零零散散讲了出来。他醉眼迷离,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所述诸事并不连贯,但他平生所遇之事就凡人来言实在太过离奇惊验,众人自是听得目眩神迷。 叶澜趁着酒意,说到高兴处,手中连比带划,指尖时不时凝出一条冰线,爆出几点火花。众人见了,哄然叫好,便如是看杂耍一般。 叶澜越说越是开心,听得众人喝彩,兴致更增,一挥手,祭出玄冰离火扇,摇动几下,扇子化为一条小小火龙,在他双臂之间游走舞动。众人都看得呆了,喝彩之声大作。仇海正见了,眉头一皱,心知少主不胜酒力,怕他出丑,分朝杜长显和陆峻使个眼色,示意劝少主离席休息。 杜长显却摇了摇头,附耳对仇海正道:“少主年少,本来在各分号掌柜眼里也无甚威严,现在让少主趁着酒兴露几手法术,一来可让众人见识少主神通,让他们不敢起异心,二来也显得少主平易近人,正有拉拢人心之效。老仇你且安心喝酒,不必阻拦,别扰了少主的雅兴。” 仇海正点了点头,朝叶澜看了一眼,略一犹豫,低声道:“主人的神通咱们都是见识过的,少主臂间那条火龙看着好玩儿,真要烧将起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看少主酒意已有七八分了,咱们还是稍微拦着些,别让少主一个失手,把这房子点着了……” 杜长显听了,微笑不答,陆峻也凑身过来,微笑道:“老仇你尽管放心,我看咱们少主自有分寸,不会有什么闪失。再说……,不过区区一处屋宇,烧了便烧了,难道咱们叶香居还烧不起吗?总之不要扫了少主的兴头。” 仇海正听了,略一沉默,叹一口气,不再说话。陆嫣酒量甚浅,几杯酒下肚,这时已有半酣,见叶澜臂间火龙小巧玲珑,鳞角宛然,心觉有趣,便大着胆子走上前去,伸手想去抚摩那火龙的犄角,叶澜见状,猛地一惊,暗道: “这三昧真火怎是你摸得的!”急忙收了真元,那火龙一闪而逝,重又变成乌木扇回到了他气海之中。 陆嫣见火龙消失,微觉失望,仇思雨、陆韬和杜元枫却是哈哈大笑,连连叫好。这三人日间见了叶澜以真火熔炼长剑的神通,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体,心中却也不免有三分惧怕。此时见他不但好酒,且酒后又如此言语可喜,平易可亲,实在与自己是同道中人。当下一个个喜得抓耳挠腮,若不是慑于仇海正等人在场,不敢太过放肆,此时说不定已然拉着叶澜称兄道弟了。 一席饮至深夜方散,酒罢陆峻亲自引叶澜来到一处小楼,正是当年叶伦的居所。叶伦虽数十年未来,但这小楼却仍有仆役每日洒扫,随时等叶香居主人归来。 叶澜一觉直睡到午间方醒,仇海正等三名大当家早已在厅中等候。三人见叶澜醒转,与他寒暄一阵,各自交出一叠账本,叶澜伸手接了,随手放在桌边。三人又与他闲谈一阵,便都起身告辞,临行前杜长显说道:“少主,这居所有仆役十余人,主人虽然不在,这小楼诸侍从却一直齐备,少主但有所命,尽管吩咐大丫鬟春云料理便是。” 叶澜点头应了,送三人出屋,门外一名丫鬟等三人走远,上前向叶澜福了一福,柔声道:“奴婢春云,见过少主。” 叶澜转过身去,见身前一名绿衣丫鬟正睁着一双大眼看着自己,说是大丫鬟,其实年龄并不大,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生得唇红齿白,甚是娇俏可喜。 叶澜在柳叶岛时诸事一向亲力亲为,自来到北疆,因手上钱财不缺,一路上打尖尽挑上好的客栈,这些日子受人服侍却也惯了,见春云向他行礼,便挥手道:“我不知要在这里住上几年,以后咱们就算一家人了,你要是每日如此多礼,却是要累得很了。” 春云小小年纪便能身居大丫鬟之职,手下领着十余名仆役丫鬟,自也是十分机灵之人,此时见这少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且言语如此随和,便也直起身来,格格一笑,说道:“婢子初次参见少主,自然要客气一些,日后与公子熟识了,诸般礼数自是要一概从简了。” 叶澜笑道:“如此最好。” 他走进屋去,翻开账本查看,春云端上一杯茶来,见少主正忙,便悄悄退了出去。 叶澜见那账本共分三套,分别记录茶叶、酒水、香料生意,各不混淆,因叶伦已有几十年未来,这三套账本都积得极厚,叶澜并不懂账目,随手翻阅,见一笔笔进出都记载祥实,且年岁越久的账目纸页越黄,瞧来绝非伪造。 他翻了一阵,只看得头晕脑胀,心想:“我叶家做这撒手掌柜,别人若想在账目上弄鬼,定然手段多多,也不会让我看出破绽,只是这三位大当家对五叔忠心耿耿,料来不会耍什么花招。这叶香居不过是我叶家在北疆的落脚之地,岛上要钱也无用处,即便他们多往自己兜里捞些油水,我叶家也不在乎。”当下将手中账本一抛 ,径去看最新的三本账目,那上面写着这些年的盈余,以及叶家应得的分成。 只见仇家和杜家的账上写着分给叶家合晶币四千余枚,陆家账上却只有晶币千余。当下微微一笑,暗道:“看来茶叶生意没有酒水和香料赚钱啊。怪不得陆韬那小子一股穷酸气,原来是他老子挣钱少的缘故……” 眼见叶香居数十年才给叶家挣了不到一万枚晶币,不由暗叹一声,心道:“怪不得我柳叶岛穷成这幅鬼样子,合岛上下,满打满算只有两件仙器,还有一件是小青送我的,原来做生意挣钱竟如此艰难,叶香居便经营千年,所得怕也不够买一把青玉灵华尺……” 他抛下账本,啜了几口茶水,一杯茶尚未喝完,便见春云领着三名仆役走了进来。三名仆役各自怀抱一只镶着宝石的木箱,箱盖皆已打开,叶澜抬眼向箱中一看,见三只小木箱中皆是一封封晶币,其中一个木箱中只十余封,另两箱中各有四十余封。叶澜微一点头,也懒得清点,伸手一招,三个小木箱中一封封晶币尽皆飞起,被他塞入了乾坤袋中那装有六万晶币的大木箱里。 那三名仆从昨夜见叶澜施展过神通,此时见木箱中晶币飞出,毫不惊异,齐朝叶澜一躬身,合上手中木箱,鱼贯而出。 叶澜喝完杯中茶水,吩咐春云去准备午饭。饭罢无事可做,正欲去寻仇思雨等人玩耍,却见仇海正等三名大当家正领着仇思雨、杜元枫和陆韬前来拜见。 春云领六人到厅中坐了,自去吩咐小丫鬟烹茶。仇海正当先开口道:“听春云说少主已阅过了账目,这些年的进项少主也已收下,不知少主可有什么不明之处,尽管开口询问便是。” 账本叶澜只是草草一观,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明白不明白。见仇海正相问,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想起茶叶生意盈余最少,略一沉吟,轻声问道:“我从未做过生意,什么也不懂,说话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几位叔叔见谅。” 三名当家都说不敢,叶澜微一犹豫,续道:“我见这些年咱们叶香居的酒水和香料生意盈利大抵相当,怎地茶叶上进项却比酒水和香料少了这么多,不知是什么缘故?” 仇海正和杜长显听了叶澜问话,相互对视一眼,都不答话。陆峻面有惭色,站起身来,躬身说道:“陆峻无能,辜负主人重托……” 陆韬见父亲起身,当下也不敢坐着,急忙站起身跟着向叶澜躬身行礼。叶澜站起身,扶陆峻重新坐在椅上,轻声说道:“叔叔莫要误会,小侄确是于经营一窍不通,这才有此一问,并无丝毫责怪之意。是不是……,是不是茶叶获利本较酒水和香料为低?还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陆峻叹息一声,幽幽地道:“茶叶之利本较酒水和香料为高,咱们叶香居本来便以经营茶叶为主,酒水和香料次之。谁知现下却全然反了过来,变成了茶叶获利最少,这其中的缘由,哎!说起来当真是一言难尽!”